苏记农肥厂被官府查封的那天,苏毅才站在门口亲眼看着朝廷的官差给厂子的大门贴上了封条,看着自己的心血成果就这样付之东流,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不亚于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地剜着自己身上的肉。
当初有多么辉煌潇洒,如今就有多么落寞窘迫,天堂与地狱,往往就在一刹那之间。
苏毅才就那么一直站着,眼神呆呆地望着大门顶端那五个用丰收的麦穗一样的金黄色漆成的大字——苏记农肥厂,这个曾经一度把他打造成神一般的人物的金钱圣地,如今就要沦为一片废墟,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当中。
他想哭,可是他强忍着,眼眶已经红得不能再红,视线已经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眼泪堆积在眼球周围即将要喷发的那一刻,他把泪水强行咽进了肚子里面。
他不服,他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只因为他是苏毅才,这个叱咤大明商界的风云人物,背后坐拥百亿身家,从不知输为何物,而今天,他却要低下他生命当中此前从未低下过的那颗高傲的头颅,去向现实认输。
对于他这样的精英人士来说,确为残酷。
门前的锦旗牌子被逐一拆下,五个黄金大字被挨个打落,苏毅才面似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眉头渐渐舒展,眼睛慢慢眯起,嘴角微微扬起。
他笑了。
没错,他是笑了,他笑看着眼前的这幕飞来横祸,不是以当事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在自己编织起来的幻想当中,两袖清风,超然世外,心如止水,笑看人间,或许此时他口中忍不住想要唱出那两句家喻户晓的京剧《空城计》戏词来: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这一切的俗世纷乱与我何干?
随它去吧,任它纷纷扰扰,我自一人逍遥。
想到这里,苏毅才又由刚才隐秘遮掩的轻笑变为了放荡不羁的狂笑,甩开了一切心理包袱,张大嘴巴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苏毅才,我是这冀州城的苏大公子,我是商界的第一大佬,我是受万民景仰的农业英雄,你们谁也离不开我,你们谁都得来买我的东西,我就是你们万能的神,哈哈哈哈!”
“嚷什么!”
一个官差走过来用手中的剑鞘一下子把苏毅才顶倒在地。
“都他妈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做你的发财美梦呢,哼,真可笑!”
这时,刚刚还晴朗湛蓝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接着几声闷雷响起,硕大的雨珠顷刻之间就密密麻麻洒落人间,苏毅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雨滴,冰凉的雨水浇灭了他一手编织的热情幻想,他伏在地上,无力地笑了几声,随后又转变成为哭泣,看着这眼前的雨帘放肆哭泣,泪水和雨水在他的眼中交织、混合,眼睛亦热亦冷,就像他脸上的表情,亦笑亦哭,也像他心中的感受,亦甜亦苦。
雨越下越大。
他趴在地上哭着说:“我是苏毅才,我是商界精英,我是农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