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因为纪轻舟犹豫不决,至今没朝李湛坦白,反倒让恒郡王着急了,提前露出了底牌。
既然看清了对方的底牌,那这局的输赢可就不好说了!
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当晚,纪轻舟一直坐着院中等到池州回来。
池州见他那样子似乎是一直在等着自己,颇有几分意外。
纪轻舟并未与他多言,只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池州当即领着他去了书房。
“纪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池某说?”池州朝他问道。
“王爷要做的那件事情是什么?”纪轻舟开门见山地问道。
池州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开口询问,一时有些怔住了。
纪轻舟见他面带犹豫,开口道:“池少卿不愿同我说,可是王爷吩咐过你?”
“那倒不是……实际上池某觉得此事不需要瞒着你。”池州忙道:“只是王爷觉得事情尚未有把握,贸然告诉你若是最后没成,反倒让你空欢喜一场。”
纪轻舟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李湛要做的事情竟然会和他有关?
“王爷要为纪家翻案。”池州开口道。
“翻案?”纪轻舟闻言大惊,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湛要做的竟是这件事情。
纵然纪轻舟对纪家当初的事情并不太了解,也知道纪家的罪是先帝亲自发落的,李湛作为先帝的兄弟如今的摄政王,为纪家翻案便意味着对先帝的“忤逆”。
“他竟然……”纪轻舟惊得半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池州又道:“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王爷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纪轻舟半晌后才稍稍缓过心神,开口道:“为纪家翻案便等于将先帝的身后名置于不顾……王爷他……”
“正因为事情过于复杂,所以王爷才需要先放低姿态,安抚朝臣。”池州道:“王爷的身份本就敏感,此举若是过于贸然,必会惹得朝臣不安,届时反对之声便会四起。而为纪家翻案的目的,并非仅仅是否定先帝给纪家定下的罪责,更重要的是让朝臣承认这一结果。”
否则哪怕李湛找到了所有的证据证明纪家无罪,只要朝臣反对之声过盛,这案便翻得名不正言不顺。换句话说,为纪家翻案的重点,是在朝堂上为纪家正名。
至此纪轻舟才终于明白了李湛如此大费周折的原因。
李湛说,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这件事。
他是为了……纪太傅吗?
还是为了……
“我要进宫见一趟王爷。”纪轻舟开口道。
“好,池某这就为纪小公子安排。”池州忙转身打算出门让人备车。
纪轻舟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池州不解,转头看着纪轻舟。
纪轻舟恢复了片刻理智,开口道:“我不能进宫,如今这件事情我们是占尽了先机的,一旦我进宫便将这三天的时间浪费掉了……届时我们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池州闻言有些不解,因为他并不知道恒郡王朝纪轻舟说了什么。
“池少卿,你府里的人想必朝你说过了,恒郡王今日来见过我。”纪轻舟道。
池州闻言不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池某绝非是监视纪小公子,只是担心纪小公子万一……”
“我知道。”纪轻舟不等他解释完,便径自道:“恒郡王手里拿捏了我的把柄,想要挟……或者说想阻止王爷去做这件事。”
池州闻言面色一变,当即有些紧张起来。
“他给了我两条路,但是我知道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纪轻舟开口道:“好在事情还来得及……”
池州看着纪轻舟,拧眉问道:“他拿捏住你的是什么事?”
“是……”纪轻舟看了池州一眼,当即有些尴尬,开口道:“池少卿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眼下时间紧迫,池少卿可否帮我一个忙?”
池州当即点头,纪轻舟一边朝书案边走一边道:“借你笔墨一用,我会给王爷写一封信,你有办法连夜送到他手里吗?”
“宫门已经下钥了。”池州道。
“我有英辉阁的腰牌,你走角门。”纪轻舟道。
池州忙点了点头,走过去帮纪轻舟磨墨。
纪轻舟提笔看了池州一眼,池州便自觉地转开了视线。
“恒郡王在池府旁边安排了人盯着,池少卿出府的时候请一定要避开他的耳目。”纪轻舟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开口叮嘱道:“若是他知道你为我进宫送了消息……”
“纪小公子放心,池某吃的就是这碗饭。”池州道。
他见纪轻舟的神色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忙安抚纪轻舟,免得他分心。
片刻后,纪轻舟便将纸拿在手里吹了吹墨迹,然后折好,又朝池州要了个信封封好。池州有些意外,问道:“这么快就写清楚了?”
“这只是一部分,因为不方便让你转述,所以我得亲自朝王爷说。”纪轻舟将封好的信交给他,又道:“麻烦你转告王爷,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在想办法解决的时候,不小心露了破绽,如今恒郡王将人证绑走了,准备拿此事来要挟王爷。”
池州:???
听得一头雾水。
“纪小公子,我没太听懂。”池州一脸茫然的道。
“王爷看了自然就懂了。”纪轻舟开口道:“他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
纪轻舟想了想,神情闪过一次忐忑,时至今日他才稍稍有了点底气,觉得李湛应该是会保他的。毕竟李湛为纪家翻案,无论是看在纪太傅的面子上,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纪轻舟作为纪家的一份子,总该沾点光吧?
这个时候,李湛不至于不管他的死活。
“三日之期,如今已经过了一日,两日后恒郡王就会带着人证在朝堂上……将我的……事情公之于众。”纪轻舟开口道:“我现在不能回宫,王爷最好也不要来池府,免得恒郡王觉察有意,反倒让咱们失了先机。”
池州这回听明白了,恒郡王给了纪轻舟三日的时间考虑。
而纪轻舟打算利用这个时间差,反杀一波……
因为除了恒郡王的这个底牌之外,纪轻舟知道李湛那里还有一张牌!
他知道李湛是重生的,所以推测李湛知道的关于恒郡王的事情应该不少,比如在京城的人脉,能藏人的别苑,能供他驱策的人马……如果纪轻舟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李湛完全可以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差,提前打恒郡王一个措手不及。
但能不能成功,就不知道了。
池州看了一眼手里薄薄的信封,不由有些不安起来。
“池少卿……”
“我知道,不能让人察觉,亲手交给王爷,将你的话带到。”
纪轻舟点了点头,又道:“送完了信你且等一等,看王爷怎么吩咐你。”
“吩咐我什么?”池州道:“办事吗?”
纪轻舟苦笑一声道:“说不定……王爷会对我有什么处置……若是有,你可一并带回来。”
池州闻言越发不解了,当即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疑惑。
池州拿到信以后便换了身衣服,而后拿着纪轻舟的腰牌出了府。
纪轻舟看着池州离开之后,骤然感觉松了口气。
那块压在他心头许久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愿去多想李湛究竟是什么反应。
爱怎么反应就怎么反应吧,这块烫手山芋总算是扔给了该扔的人……
他再也不用一个人纠结苦恼做选择了,这一次他将选择的权利彻底交给了李湛。
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就看命吧!
当然,若事情真如他所料,他相信李湛有能力既保住他也将这件事情做成。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秦铮此前提点他的那句话:
李湛会选他,还是会选恒郡王。
深夜,英辉阁。
李湛刚和秦铮交代完什么事情,董栋便来朝他汇报,说池州求见。
李湛闻言怔了一下,眉头深锁,心中不由一紧。
池州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半夜进宫?
池州拿着大理寺的腰牌,是进不来的,所以他拿的一定是纪轻舟的腰牌。
难道是纪轻舟出什么事了?
李湛掩饰住那一丝不安,将人叫了进来。
池州朝他见了礼,又看了秦铮,那意思让他回避。
秦铮不等李湛吩咐,便先离开了书房。
“出什么事情了?”李湛问道。
“纪小公子说有顶顶紧要的事情,让下官务必连夜进宫禀告王爷。”池州说着取出了那封信交给李湛,然后将纪轻舟让他转述的话,朝李湛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先是说了恒郡王拿捏纪轻舟的事情,又说了这信的事情,最后又将三日之期重点朝李湛说了。
李湛听到恒郡王竟然去池州府上见纪轻舟,还出言威胁,当即面色就变了。只是他未看信之前,也有些茫然,不知道纪轻舟传来的话里,究竟所指为何。
直到他打开信一看,面色当即就变了。
池州对那心里的内容十分好奇,又没法凑过去偷看,只能盯着李湛的表情看,想通过李湛的表情推断一下信里的内容。
便见李湛面色先是有些茫然,而后眉头一拧,神情现出了几分难以置信……再然后,李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又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最后李湛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将信翻过去盖在了书案上。
池州:……
越来越好奇了,到底信里写了啥?
“他还说了什么不曾?”李湛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颤抖。
但池州观察力惊人,立马就察觉了,只是他猜不透王爷如此激动的原因是什么。
“纪小公子说,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或者……处置,让下官一并带回去。”池州道。
李湛皱了皱眉,开口道:“处置?”
“是……”池州忙道:“纪小公子的原话,不是下官说的。”
李湛闻言那面色极其复杂,最后只开口道:“你这几日留在府中不要走动了,把人看好。”
池州闻言一怔,暗道把人看好难道是怕人跑了?
片刻后又闻李湛道:“若他有个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池州:……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在池府的人把稳,再加上李湛给他的暗卫,保护纪轻舟应该不成问题。再说了,这里可是京城,一般人也不可能跑到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家里动手,那可真是活腻歪了。
当夜,池州连夜出了宫。
李湛走到案前,翻过纪轻舟写给他的那封“信”,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那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幅画:
画上画了一间房子,房子顶上写了个“奉”,房子外头还有个月亮。
写了“奉”字的房子里,画着一上一下两个小人儿,上头那个小人儿脑门上写了个“氵”,下头那个小人儿脑门上写了个“舟”……不用想,单看这姿势,也知道两个小人儿在干啥!
然后有一条线从下头那个小人儿身上连出去,在旁边又补画了另一个脑门上写着“舟”的小人儿,这个小人儿肚子的位置上画了另一个小小人儿……
虽然这画的内容十分抽象,但李湛作为当事人之一,只一眼便看懂了。
况且,除了那脑门上写着“舟”的那个小人儿肚子里多出来的小小人儿,其他的部分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但这多出来的一个小小人儿,给他的震撼也是前所未有的。
李湛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将目光从那小小人儿的上头移到了画的最底下。
那里写了四个字:阅后即焚
李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那副画,神情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最后李湛将画举到烛火前打算依着纪轻舟的意思烧了,然而画尚未来得及被点燃,他便抽回了手。片刻后,他将那副画珍而重之的折好,又取了方帕包起来,放进了靠近心口的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