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人朝他拱了拱手道:“那医馆里的大夫找到了。”
“当真?”恒郡王惊讶道:“问出什么来了?纪轻舟去找他是不是为了吏部赐的那药?”
那人神情十分复杂,开口道:“那人起先不肯说,属下朝他用了刑这才算是招了……他说,纪小公子朝他找的,乃是落子之药。”
“呵……笑话,纪轻舟一个大男人,找落子药做什么?”恒郡王话说到一半,表情骤然变了。随后他一直忽略的许多事情,便这么猝不及防地串到了一起!
许久前宫里那关于奉先阁的流言疯传之时,图大有曾找他做过一件事。当时他并未过多留意那件事情,只随意吩咐人去依着图大有的意思办了。可如今再想起来,如今这宫里能让图大有付出那么大代价去保的人,除了纪轻舟还会有谁?
所以……那晚在奉先阁的内侍,是纪轻舟。
而图大有两次找他帮忙,一次是为了替纪轻舟掩盖奉先阁里的事,一次是为了落子药。
这两件事情骤然串到一起,不可能瞬间便成了可能。
况且恒郡王虽然一直未曾见过,却不是没听过,男人有孕一事本也不是天方夜谭。
既然别的男人能有孕,纪轻舟又为何不能?
“纪轻舟竟然……”恒郡王面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仿佛既愤怒又不甘。
那个孩子会是谁的,不言而喻,毕竟事情发生在奉先阁,他当初在听到流言时就怀疑过那件事情根本不是什么侍卫所为,因为奉先阁那地方,最常去的人便是李湛。
良久后他沉声道:“是三哥的……一定是三哥的……他竟然与三哥已经……”
尽管他每次在纪轻舟面前都忍不住要拿这件事情刺对方几句,可他从未想过此事会成真!
纪轻舟竟然真的会和李湛有了那样的事情……恒郡王一时之间只觉得怒过攻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侍卫见恒郡王那神态已经近乎崩溃,忙提醒道:“王爷,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
“对……你说的对……”恒郡王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情绪,而后道:“不是生气的时候。”
纪轻舟有了李湛的孩子……
纪轻舟有了李湛的孩子!
恒郡王脑海中反复被这个念头冲击,直到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什么,开口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去找落子药?当初又为什么找图大有帮忙?”
这不合理!
除非……除非这件事情,李湛不知道?
恒郡王很快反应过来了,奉先阁那件事,当初图大有找人查到了背后下药之人,恒郡王虽没有过问,却是知道一些细节的。也就是说,当晚的李湛不清醒,所以不知道对方是谁……
“是,依着摄政王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应当不会放着纪小公子不管。”那侍卫道。
“你说的没错。”恒郡王开口道:“若是三哥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怎么还会在早朝上说出那样的话来?他巴不得让纪轻舟帮他将这个孽种生出来,如此他们便……”
恒郡王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侍卫显然也想到了,开口提醒道:“摄政王今日在早朝上的举动,显然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拒婚。要不然他也不会转头就让王爷为老王爷持服,还将吏部的统管之权也从王爷手里夺走了。”
“因为他要去办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恒郡王道。
那侍卫沉默片刻,问道:“那件事……王爷……”
恒郡王开口道:“他说他不会动我,你信吗?若他办不成倒还好,若是办成了,本王能全身而退吗?二哥当年险些连命都没了,若是他有朝一日复起,知道我曾经……他不可能放过我,哪怕三哥不动我,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摄政王利用早朝上那个誓言来朝百官证明他没有不臣之心,所以接下来他若是想做什么,百官哪怕心有异议,多半也不会太拂逆他。”那侍卫道:“但如果他这誓言被他自己破了呢?”
恒郡王闻言一怔,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以他对李湛的了解,一旦李湛知道了纪轻舟那孩子的事情,必然不会弃之不顾。届时他只要让朝臣们都知道此事,李湛便等于食言了,他在朝中的威望也将大打折扣……如此一来,李湛再想做那件事情,恐怕就不可能了。
“别让那个大夫死了,三日后复朝,本王带着他去上朝。”恒郡王冷声道。
“王爷……”那侍卫开口道:“属下倒是觉得,有更好的法子。”
恒郡王闻言转头看向他,那人便道:“摄政王既然还不知道此事,您若是直接在朝堂上捅出去,只怕会将摄政王彻底得罪透了。他哪怕不去办那件事,将来又怎么会放过王爷?”
“你的意思是……”
“既然纪小公子为那孩子的事情也颇为忧虑,只要他顶不住压力朝摄政王坦白,此事便成了一半。”那人道:“届时这口风找谁透出去,都不是难事。”
恒郡王点了点头道:“若是纪轻舟不朝他坦白呢?”
“那王爷便找机会推纪小公子一把,他一个内侍司的总管,若是没有摄政王撑腰,那孩子终归是藏不住的。”那人道:“一旦他发觉王爷您知道了此事,那结果便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若非事情迫在眉睫,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再过一两个月,那孩子也该藏不住了吧?
不过眼下他没有太多时间了,要想阻止李湛,必须想办法推波助澜一下……
回宫的路上,小皇帝倚在纪轻舟怀里打盹。
李湛目光落在纪轻舟身上,半晌后悄悄挪开些许,问道:“不是说下了朝有话朝本王说吗?怎么一直没开口?”
纪轻舟怔了一下,暗道还不是你在早朝那个誓言,打乱了我的计划嘛!
况且李湛今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纪轻舟能看出来他有心事,那话便更加说不出口了。
“王爷……早朝上,您为什么要立那样的誓?”纪轻舟问道。
“你也觉得本王不该那么做?”李湛看着他问道。
纪轻舟摇头道:“倒不是觉得不该……只是有些意外。”
“皇位、子嗣……这些东西许多人都很看重,可本王并不在意,所以那个誓言对本王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罢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李湛坦然地道。
也对,纪轻舟暗道。
毕竟这是李湛的第二次生命了,而且是同一个人的第二次生命,这就意味这上一辈子李湛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有过既定的结局。而李湛在面对第二次人生之时,所作的选择和看重的东西,自然都是不一样的。
尤其那些寻常人会在意的光耀门楣、延续血脉这样的执念,在李湛重活的这一世中,只怕毫无存在感。纪轻舟猜想李湛现在的世界观,应该更像现代社会的一些年轻人,即不受世俗礼教和价值观的约束,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并不难理解。
见纪轻舟那神情似乎并不惊讶,李湛又道:“本王问你,若是要你以一件你不在意的东西,去换一件你很在意的东西,你可会愿意换?”
“当然……”纪轻舟道:“这买卖很划算。”
李湛闻言唇角少有地勾起了一丝弧度,又道:“所以本王是赚到了的。”
纪轻舟勉强从李湛这话里,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
李湛仿佛也不打算瞒着他,又道:“本王要做一件事情,那件事情需要朝臣们的认可,否则就毫无意义。如今满朝文武都对本王很是同情怜悯,本王要趁着他们的同情心用完之前,将那件事情做好。”
纪轻舟闻言瞬间明白了。
李湛此举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纪轻舟问道。
“嗯。”李湛看着纪轻舟,认真地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
纪轻舟闻言心情十分复杂,原本就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如今更加说不出口了。
“也许你会觉得我有点疯……”李湛突然开口道。
“不,我觉得这样很好。”纪轻舟开口道:“这京城里有太多人连取舍的资格都没有,能有这资格人,能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的,又有多少人呢?王爷能恣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觉得很羡慕。”
李湛看着纪轻舟,那目光中带着几分灼热,“终有一天,你也可以的。”
纪轻舟倒是没多想,只当他这句话是安慰,便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李湛依旧看着他,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会……同我站在一起吗?”
纪轻舟闻言怔了一下,答道:“当然,我还欠着王爷四万七千六百两银子呢。”
李湛:……
马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小皇帝醒了。
他懒懒地倚在纪轻舟身上,片刻后似是觉得有些无聊,目光便在李湛和纪轻舟脸上来回逡巡。
趁着纪轻舟不注意的时候,小皇帝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纪轻舟,又指了指李湛。李湛生怕小皇帝一时兴起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来,当即如临大敌一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准备好了随时去捂小皇帝的嘴。
哪知小皇帝竟言而有信,答应了李湛不说便当真守口如瓶。
只是他不知哪儿来的“坏心眼”,冲着李湛咯咯地笑了一会儿,站起身搂着纪轻舟的脖子,然后“吧唧”一声在纪轻舟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亲完了还不罢休,依旧搂着纪轻舟冲李湛咯咯地笑。
李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