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成大器习武多年,成父也并不想让成大器从军,甚至不想让他入朝。
京里向来有些没落却急于起复的府邸,三五日一宴,为的不过是交厚朝中勋贵,为自家谋差。差使或许够得上闲挂一项,外欠的银钱却足叫他们不吃不喝也要还个一百年。
安平侯府却不在其中。虽然成父多年不任实职了,但侯府有封地,有田产,也资助旁支兄弟侄儿们开了几间铺子。他家因成父腿脚不利落为由,又不大办宴席,这许多进项足够一家人只管躺着吃饭也过的滋润。兼成仲文的伶俐已经显露,等他考中,虽然成家不再涉武官职位,也不会就此彻底没落。
成家兄弟之间的关系从祖辈以来便都极好,将来虽然老大袭爵老二为官,但成父敢打包票他们还会同今日一样和睦。这样说来,有爵位又有钱又有兄弟可靠的老大,实在不必做官,辛苦不说,武将在现今这国土不宁之时,实在很好掉脑袋。
但老大是个死心眼,倔头脑,一心只知道他身为嫡长,以后又是一家之主,必得做出一番事业,光耀门楣,既合情理,又能为后人做出表率。这样后人提起他时,方不会说他依靠弟弟养家之话。
为了成父不许他做事,成大器赌了好大一顿气。成大器天性踏实憨厚,倒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跟成父大小声,却自己轴着出不来。没几日,人也瘦了,精神也没了,话也不说了,倒还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丫头送了饭就吃,送了水就喝。这下可更了不得,能吃能喝怎么成了这样呢?于是丫头小厮都吓得哭着跑去给成父成母磕头。
成父倒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那又怎么样呢?自己生的,还能叫他去死不成?
军功成家是不能沾了,那么他便只得觍着这张老脸,要个不拘是城卫是内卫的官给成大器当当,也好叫他不至于成天里满脑子想着他是个上愧祖宗下羞后人百无一用之人。
本来城卫中新添一个挂名的小巡卫并不是什么大事,和他所在分区的掌管说一声就是,甚至不用通过总统领。却不曾想,这等小事竟惊动了皇帝。
成父应皇帝召,步入多年未进的宫门时,心里并不很吃惊。
皇帝防备成家,或者说防备武将,他心里清楚。自昔日景盛皇帝在时,边境便有外族作乱,武将不得不常驻边境,与朝中往来不多。有时一场苦战,伤亡惨重,将领便需就地急募兵马,久而久之,守边的军队几乎成了将领的私军,而这私军的人数,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带着这样的私军在外,朝中当然防备,但若是收归朝廷,也非毫无风险之事。其余的应对之策虽有,皆自有风险,且牵涉着诸多利益,不可轻动。
渐渐的,武将之中,无论是在外的,还是在京的,都被防备起来。尤其是某营将领回京受赏,他所私募的手下竟哗然而变,杀了接那将领任的官员,皆称只知将军不知皇帝。此事后,虽然那将领以头谢罪,也无法阻拦皇帝警惕武将之心日重了。
自先帝起,因先帝年轻时的心结,抑武之风更重,武将自边关拼杀回来,虽然人人笑脸相迎,可那些庸官恨不得躲个二丈远,那些自诩才彰德显无不可说的,竟然当面便议论起来。身在京城的武官,尽是极边缘的人物。先帝先是叫文官协助在京武官,再叫文官统领各路城卫,最后甚至于把文官派往边境指手画脚。
正是因为那些文官不懂得,各方很吃了几场败仗,先帝这也削官那也卸任,再有押送回京候斩的,一时混乱至极,才叫皇帝这般容易便得了手——甚至言官也没有多说什么,真是可喜可贺。
早年,成父以为当今圣上会牢记祖辈,尤其是先帝的教训,会将抑武之风扭转——皇帝确实牢记了祖辈的教训,祖辈不够谨慎未料想士兵哗变炸营的教训。
总之,在这样的事情上,皇帝与先帝确是亲生的兄弟。不过先帝太急躁,当今循序渐进,而且极有主意。他确实是一个聪慧善治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