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后山, 山峰高耸入云,常年云烟缭绕,宛如幻境。灵气浓郁,本是适合闭关修炼的洞天福地, 却被姬南昆划成禁地, 用来存放妻子的遗体。
这是山巅的一处洞府。地界不大, 但开辟规整, 其内绘的一张巨大的法阵覆盖了整个山巅,丝丝相扣,符文诡秘。内嵌上品灵石不计其数,空气中溢出浓厚的灵压。
白玉台阶层层递进, 延伸至山洞深处, 拱卫出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停放着一只冰棺,在长明灯的闪烁下折射出平静的光晕。
光是暖的,看在姬慕之眼中,却只觉冰冷而可笑。
自始至终, 那间山洞只有姬南昆能踏入, 从未允许他走近过。不管是所谓“看望”母亲,还是此时的跪省, 都是在隔了十几米的台阶之下。
膝下台阶冰冷刺骨。他面无表情地跪着。
听见响动, 没回头便道:“你怎么上来了”
祝知之笑道:“我之前说过了,要上来陪你呀。”
为了躲开山脚下的姬南昆,他可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姬慕之无动于衷道:“回去。”
“主子,看在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饭的份上, 你就晚些再赶我吧。”祝知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食盒, 食物的香气立即飘散在空气中。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蒲团, 蹲在姬慕之身边,劝道:“你可以跪在这个上面,不然要跪三个月的话,即使是金丹修士,膝盖也要受伤的。”
他眉眼弯弯,笑得实在贴心。姬慕之略抬起膝盖,他便将蒲团送了下去。然后再接再厉,把食盒拿过来摆好,“再吃点儿东西吧。”
“我吃过辟谷丹了。”姬慕之不动。
“可是光在这里跪着,也太无聊了。”祝知之笑吟吟道:“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特别好吃的,不用岂不是可惜”
常人劝人总显得啰嗦,他说这番话时,眼底却是对美食的赞赏,透出满满的真诚和喜欢。
姬慕之对吃食没什么兴趣,也从未见过有修士这么在乎口腹之欲的。
他看了一眼祝知之,说:“那你吃吧。”
“那我真的吃了”祝知之等待片刻,毫不客气把东西拿了回来。
还颇有准备地又拿了个蒲团垫到屁股底下,真就在他面前吃了起来。
实际上,他就知道姬慕之不会吃,所以挑的都是自己喜欢的。
他的吃相并不算优雅,筷子倒腾得挺快,眼底露着满足的笑意。
姬慕之原本目不斜视,只静静看着前方的冰棺,渐渐地余光便瞥去几眼。
他仿佛一只正在进食的猫,愉悦地微微眯起眼,黑眸中有光泻出来,像是长夜将止时亮起晨熹。
似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纹。不知不觉中,姬慕之死水般毫无波澜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他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有这么陪主子罚跪的吗。
“我带了两个蒲团,一开始是想陪跪的。”祝知之咽下口中的东西,解释道:“但是又一想,我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士,三个月腿肯定要废的呀,那下山岂不是要劳烦主子你了要是耽误了以后干活就更不妙了。”
“所以今天我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来帮你解闷,陪你聊天的。”
他端着饭碗,眼巴巴地看着姬慕之,像是在等他跟自己说些什么。
姬慕之沉默了一下,终究没开口赶人,“吃你的东西吧。”
“哦。”祝知之乖乖地应声,不说话了。
吃完收拾好之后,他就盘膝坐在姬慕之旁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样子,不时侧头看看姬慕之。
不知是不是周围太冷,他此时给人的感觉比以往更深沉,俊美的侧颜线条也更沉寂。
实则,祝知之不觉得他是那种拧巴的人,他掌家多年,心思沉稳,不可能因为缺少父爱,而故意做出叛逆之事激怒姬南昆。
那跪在这里找虐又是为了什么
姬慕之被他看烦了,说:“这里灵气充裕,你修炼吧。”
“谢主子恩准。”祝知之高兴地盘膝坐好,闭上眼睛。
修炼是种极私密的事。少有人肯在周围有其他人的时候,毫无保护地陷入这种状态。
姬慕之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并指刺向他的眉心。
悬在额前半寸处,对方如老僧入定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未颤过。
姬慕之收回手,站了起来,缓缓踏上台阶。
每上一步,他的双眸便点亮一分,灵气环绕于先天灵眼周围,银灰色的眸底仿佛运转着玄妙的光华,穿透空气,勾勒出肉眼难以观测的阵法痕迹。
他的每一步都很轻缓,却精准地踏在阵法盲点上。山洞前的禁制阵法是姬南昆重金请阵法大师绘制而成,不消片刻,被他毫无痕迹地闯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祝知之收回吐纳。睁开眼时,姬慕之仍静静跪在原地,敛着眼睫,似乎有些疲倦。
“主子,你累了吗”他小声道:“反正也没人看着,就歇歇也没事吧。”
声音压低着响在耳边,还透着点儿心虚,像是撺掇着人跟他一起偷懒耍滑。
姬慕之说:“我在赎罪。”
“可是我们的确没那种关系啊。”祝知之嘀咕道:“我倒是想,你还不让呢。”
“你想”姬慕之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祝知之讨好地向他笑,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又问:“所以是赎什么罪啊”
姬慕之勾了勾唇,道:“为即将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