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瑕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落在他头顶上的力道打断了谢珩与这“擦头”好像不止是擦头,更像是按摩,头皮被揉得很舒服,让他精神也跟着放松,一不留神,就从喉间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哼。
谢珩与笑了起来,用浴巾蘸去他的发尾的水:“小叔是猫吗,被摸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谢瑕羞耻极了,连忙夺回浴巾,不让他继续擦:“我说,你怎么随便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的”
谢珩与委委屈屈:“明明是小叔叫我进来的,现在用完了就要赶我出去真是无情。”
谢瑕哑口无言,觉得占理的分明是自己,可为什么让这小子用可怜的语气一加工,他有理也显得没理
他咳嗽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完全没留意到因对方一番打岔,自己已经默许了去医院检查的事:“那个你去浴室帮我找下眼镜。”
“这才几个小时,小叔又把眼镜弄丢了”谢珩与乖乖去浴室把眼镜取来,“你放在洗漱台上了。还说不要我照顾,洗个澡就把眼镜弄丢,要是我不在,你准备怎么找回来”
谢瑕被他说得面皮微红,耳朵尖染上一点粉色,忙把眼镜戴好:“这是个意外,意外。”
谢珩与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一半,挡住了午后过分刺眼的阳光:“我记得我爸跟我说,小叔是因为眼睛受过伤才视力不好的吧,那更应该好好保护,不要在太亮或者太暗的地方用眼。”
谢瑕:“唔。”
他还不能完全适应这种被人关切的感觉,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谢珩与又问:“对了小叔,你昨晚说你想要保温杯,具体要什么样的”
“什什么”谢瑕一惊,“我什么时候说过”
“这也不记得了”谢珩与“好心”地帮他重现事情经过,“当时我去接水喂你吃药,结果屋里没热水了,你抱怨说为什么没有保温杯。”
谢瑕抬手挡脸,只觉羞耻万分,昨天晚上他真是醉酒加上胃疼意识不清了,居然把这种应该在心里想想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小叔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保温杯,我去给你买。”
谢瑕扭过头不敢看他,支吾道:“我可以自己买。”
谢珩与一本正经:“那不行,我爸都已经嘱咐我了,小叔需要什么都跟我说,他要是发现我没给你买,你自己买了,会数落我的。”
谢瑕默默腹诽你们可真是“严父出孝子”,声如蚊蚋道:“要玻璃的。”
“玻璃的,”谢珩与掏出手机,在某购物软件上输入“玻璃”二字,“还有什么要求”
“双层的。”
谢珩与又输入“双层”,在弹出的关联词中选择了第一个,随即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回谢瑕身上:“小叔,你确定要这种款式吗这种保温杯学校里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倒是很喜欢用。”
上了年纪的老教授
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的谢老师心口狠狠中了一枪,仿佛看到“老教授”三个字已经立在了自己头顶,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谢珩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立刻开始往回找补:“其实这种杯子也挺好的,但是玻璃杯容易摔碎,我去找家质量好的,给小叔定做一个,做好了给你。”
谢瑕诧异地看他一眼,心说这就是大户人家吗,连喝水的杯子都要定制
不过容易摔碎倒是真的,他当老师这十年当中,打碎的玻璃杯怎么也有三五个,并且每次打碎杯子都会伴随着一些不好的事情最近一次是在他死的那一天,而再往前数,则是他查出身患绝症的时候。
但他并不认为是玻璃杯带来的厄运,相反,按照迷信一点的说法,是碎掉的杯子替他抵挡了一次伤害。
他还记得他在医院拿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天,医生跟他说“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或许正是那天打碎的杯子让他多活了半年,又或许是他死时碎掉的杯子让他穿了书,换来一次重新体验人生的机会。
玻璃杯这种东西,于他而言有种特别的感情。
那是他当上老师的时候,孤儿院照顾了他十几年的阿姨送给他的庆祝礼物。
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仅仅是为了实用才选的,阿姨说本来想送他钢笔,可一支好的钢笔太贵了,她的积蓄都用来资助孩子们上学,拿不出那么多钱。
于是她选择了水杯。
干净、剔透的玻璃杯,能一眼从外看到内,见了就让人心生好感,爱不释手。
谢瑕站在窗边,向窗外眺望,看到一尘不染的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洗完澡后刚刚擦干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不太服帖地掉在耳边,将他的轮廓勾勒出几分不规则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