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力那辆车很快被川流一般的丧尸淹没,车内四个人试图挣扎,但无一幸免。
严昭著并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好好先生。但他没有犹豫多久,还是认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感官尚可的人类,应该能救则救。
这是一种着眼大局的选择,他们面临的大局,是所有地球人的劫难。
他释放精神力向后探去,后方的小堆丧尸组成了一个前赴后继的包围圈,包围圈中央正是已经昏迷的林念,和拼死护住林念的穆青。
后者俨然已是一个血人。
他还在试图突围。
至于林母,早已被撕成碎片,不见了踪影。
严昭著勉强用精神力罩住两人,开启屏蔽,穆青的压力顿时小了大半。除了几只冲在前端的丧尸之外,后方的丧尸没有了攻击目标,纷纷脱战散开。
越野车沿一条趣÷阁直的直线飞速倒开进去,后方车门自动敞开,正对穆青二人。
穆青忙把昏迷不醒的林念扔进后座,对严昭著大喊道:“她没受伤,只是跳车的时候磕到头,也许还有心理打击太大,就晕了。你们快走!我来拖住它们!”
话里话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竟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严昭著说道:“想活,就上车。”
穆青想活,毋庸置疑。他热爱生命,热爱世界,热爱活着能感受的一切。
他只是以为自己没救了。
严昭著也不再废话,一蹬油门,越野车犹如一柄利刃,黑光闪过,便向街道远处一往无前地刺去。
二十分钟后。
前方出现了一座末世前正在施工、还未开放的小公园,人迹罕至,丧尸稀少。越野车缓缓找到位置停下来。
严昭著拽了拽领口,视图疏散一些怪异的憋闷气氛。下车前,他不经意地朝后座看了一眼。
却发现,林念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
她姿态随意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双深眸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窗外风景,仿佛外面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绝世风光。
她的头仿若寄生于脖子的一颗腐菇,脖子仿若埋进身体的一支枯木,身体仿若万千洪流也带不起的沉池泥沙,有长达两分钟的时间,一动都没有动过。
这个女孩短暂的十四年人生中,可能从未有过哪个瞬间,像现在这般乖巧安静——或者说——
一潭死水。
获得不可一世的力量时,遭到全队嫌弃。
奋不顾身保护普通人时,被对方羞辱驱逐。
充满欢欣地向亲姐姐分享秘密时,招致背叛和灭顶之灾。
发誓用尽一切保护母亲时,变成营救姐姐的牺牲品。
不肯停歇的核聚变反应,耗干了太阳内所有的氢。
一颗太阳坍缩形成了黑洞。
严昭著没有关注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义务,他看了她几眼,摇着头在心里啧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开门下车。
林念的头终于随之摆动了一下,然后跟着下车。
穆青早已蹲在外面树下,面色如土地呕吐。这风驰电掣的一路,他是攀在越野车车顶上跟来的,罡风裂面,其滋味简直酸爽到飙泪,到最后只能凭借本能,狠狠扒着行李架不松,后半截身子却脱落下去,连飘带甩像个放不起来的风筝那样,哐叽砸一下这里,再啪唧砸一下那里。
他本来就没有一心求死,到底是求生欲战胜了绝望,跟上来了。
等他吐完,严昭著让他平躺在地面上,脱掉所有的衣服,检查伤口。
这个皮肤苍白、身体瘦削的青年身上,此时已是遍布伤痕,撕咬、划伤的痕迹比比皆是,擦去覆盖的血迹,竟有大半伤口隐现青灰。
“少说有二十几道丧尸伤。”严昭著说道。
这就是穆青执意送死,不肯跟着走,即使跟上也不进到车里的原因。尸毒感染后,潜伏时间从几分钟到几小时不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林念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半晌问道:“为什么救我?是我自作自受,你应该扔下我不管,马上就跑的。”
严昭著指了指他小腿的另一道伤口,那道伤口与别的格外不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之前还包着止血绷带。这不是一道划伤或刀伤,简直是剜了一块肉去。
穆青苦笑:“没错,其实我逃跑的那会儿就感染了,上车之后才发现的,就自己悄悄剜了去,草草处理了一下。你之前说过,及时去除腐肉,就算不能撑过三天,也可以多坚持几个小时。我本来想出了医院之后,就自己离开,不跟你们一道了。”
林念呆楞片刻,却是勃然大怒,“那你为什么不撑足了三天?为了一个相识几天的陌生人,功亏一篑!”
“概率太小了,而且用一个小概率的活人,换一个大概率的活人,不划算吗?”穆青说,“不是功亏一篑,是功德圆满。”
“可你……”
“好了,”严昭著说,“林念,你去那边树林子里拾点干树枝来。”
树枝捡来后,他摸出那个从李力那儿顺来的打火机,生了小小的一堆火。
“你确定吗?”他对着穆青,再次确认道,“这是唯一有可能救你的办法,成功的概率也许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就算真的成功,你也会一辈子背负一具丑陋畸形的身体。
“我要活着!”穆青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