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昭著纵身越下桅杆,迎着沈用晦的接应,轻巧地落在他的身边。
通往孔子庙的路,已经被炸成真正的废墟,砖块垮塌,钢筋折断,水泥碎裂,不计其数的丧尸埋于其中,没有了声息。
顷刻间炸毁城市一角,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震撼?
桥上的人尽数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严昭著走到封笑笑的面前,开口说道:“抓紧时间清理道路吧,外围的丧尸有可能会围拢过来,把这里重新占领。”
封笑笑这才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去吧。”严昭著说。
不知被什么所驱动,封笑笑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吩咐。
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脱离那种摄人心魄的震撼,剩下的便是欢呼和庆祝。当然好奇也是少不了的——严昭著到底是什么人,他居然掌握着这么恐怖的武器?
但没有人直言去问,所有人都恐惧那种撼天动地的威慑。
在封笑笑和各家团长的组织下,他们有条不紊地列队下桥,去清理炸出的障碍物。
沈用晦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责怪严昭著到现在才出手,但是没有——走过严昭著面前时,每一个人都恭敬地给他行礼道谢。
车队离开高架桥,沿废墟铺就的道路,驶入了孔子庙中。
没过多久,第二个命令传达下来:藏宝地深入地下,需要一周的时间进行挖掘。这一周的时间里,所有团队原地驻扎,可以自行对城市进行探索,收获的战利品归自己所有。
这个命令让大家都有些兴奋,一整个城市的物资摆在眼前,全凭能力自取,谁不心动?若说原本他们还没有能力攻下这座城市,经过严昭著那几炮的洗刷之后,却不一样了。
孔子庙占地面积非常大,严昭著他们选了个还算不错的地方,停下车来。土系异能者阿中给众人建造了简陋的土坯房,便被征召到前边,参与遗迹的挖掘。
效仿他们的做法,其余佣兵团也在各自驻扎的地盘,建起一座座土坯房。
没多长时间,偌大一个孔子庙,平底升起了无数造型各异的小房子。有些注重仪式感的佣兵团,还把自家的旗子拿出来,插在房顶上。
小房子连着小房子,紧密地排布在一起,彩旗飘飘,花枝招展,歪七扭八,如一盘洒落夜幕的星子,参差不齐但错落有致,整个场面蔚为壮观。
严昭著他们还用围墙围了一个小院子,当客厅和餐厅来用,房子里就只有卧室。他安排自己和沈用晦住一间房,穆青单独一间,其余五个人住一间。
几人走进空荡荡的土坯房里,然后就瞠目结舌地看着严昭著往外掏东西,行军床、双人床、席梦思、各种床单被罩、沙发、桌子、锅碗瓢盆煤气灶……
“这些搬到外边院子里,”他指着一堆东西说,然后又指向另外一堆,“这些,你们自己分一分,搬到自己房间里。虽然就一周,咱们争取住得舒坦点。”
东西南北中已经不止一次产生“干脆叛变光刃直接跟了严大佬得了”的想法,幸好团长比他们叛变得更早,直接把光刃拱手送给了严昭著,要不然,可有够他们为难了。
不光他们五个,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光刃和山神佣兵团、乃至整个首都基地的人都在感慨:他们何其幸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追随了严昭著。
日轮彻底坠入大地,夜幕降临,各家纷纷停止整顿,开始准备晚餐。
有的团是大锅饭,稀稀拉拉夹点肉的面疙瘩粥——至于菜叶子?压根儿没那回事儿。有的团则是先前就准备了够吃很久的罐头。有些大型佣兵团,有能力把自己的空间异能者保护起来,这时候就体现出空间异能者的好处。他们的空间可以完美贮存食物,东西放在里面怎么都不会坏,佣兵团的高层,甚至能吃得上盒饭。
在这种糠咽菜窝窝头都算顿好饭的水准下,有一个小团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
肉香、调料香、孜然、辣椒……鼻子灵一点的,寻着味儿就咂么过去了,到地方一看——我勒个去,丧尽天良。
居然有人在这里吃!烧!烤!
低矮的院墙阻隔不住外人的视线,随着院外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东西南北中都有些坐立难安。
沈用晦却依旧八风不动,淡淡地站在烤架前,专心地为严昭著烤东西吃。
严昭著在他对面,烤架另一边,惬意悠闲地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好以一个盘腿的姿势斜斜地盘在那里,手里拿个破破烂烂的蒲扇,正往烤架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
背心,短裤,拖鞋,一套夏日乘凉必备的老汉套装,穿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显得一点都不违和,反倒有一种岁月静好、阖家幸福的安全感。
寻着味儿找过来的那些人,原本是对烤肉垂涎欲滴,这会儿,却在不知不觉间,看他看愣了。
这人不是一直这副模样,他们知道。回想刚才,他立于巅峰,翻覆间令城市一角顷刻崩裂,又岂能用雄姿英发、风华绝代这种庸俗的词汇来形容?
世界上怎么能存在这样的人?他有着散淡美好的姿态,亦有着壮阔恢弘的格局。
人们无法对严昭著产生嫉妒,所能产生的,只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叹服、仰望、倾慕乃至膜拜。
他突然改变了动作,把蒲扇收回来,盖在胸前,狡黠一笑。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起身,在沈用晦的嘴角处啾了一下。
……是的,人们无法嫉妒严昭著,但是不可能不嫉妒沈用晦!!!
就连身为沈用晦亲手下的东西南北中五个人,也觉得自家老大怕不是使了什么邪招,才能得到严总长的青睐——这已经不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幸运了,可能连着三辈子拯救全宇宙,现在才能有这么幸运。
这一下直接啾在沈用晦的心上。
他心里有朵悄悄开起来的小花,严昭著就是旁边飞来飞去的小蜜蜂,这里嘬一口那里撩一下,酿成甜蜜的暖流,温暖地填充心房。就连身体里不停作祟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一准也是甜味儿的。
死而无憾的那种甜。
严昭著看着他脸上收不住的表情,有点乐不可支,“你丫想笑就笑,要憋不憋的和中风了似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沈用晦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看看,看看,笑成花了。平时摆张二五八万的脸,还以为多淡定呢。”严昭著说,“早知道亲一下就能让你笑成这样,我天天亲你。”
沈用晦立时把满脸的笑容收了回去。
“去你的,你丫还蹬鼻子上脸了。”
沈用晦不说话,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然后一抬下巴。
严昭著忍俊不禁,“没得亲了,再亲肉糊了,我吃不上肉你负责啊。”
沈用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烤架上的肉太久没翻面,已经有一面焦了。
还是严昭著吃肉比较重要,他默默地把手捏到调料盒里,撒一层薄薄的调料,然后刷油翻面,立志把肉串烤得嫩滑喷香。
因为怕放到托盘里凉掉,他用金属做了一个小烤炉,放进炭火,摆在桌子上,然后把烤好的肉串放到上面,再去旁边拿蔬菜和丸子来烤。
严昭著溜溜达达地绕到他身后,拎着一串五花伸到他嘴边,他以为这是要喂自己,喜滋滋地张口,结果那串五花在危急关头及时撤退,他回头一看——果然落到严昭著嘴里了。
他拉下脸,回过头来。然后没过多久,又一串肉凑了上来。
肉串在眼前晃晃,他反复思考,认为对方耍过一次诈,不至于接着耍第二次,于是张嘴——再次落空。
“我生气了!”沈用晦说。
“哦。”严昭著笑嘻嘻地回了一个字。
他定下心神,恢复沉稳淡定的样子,低着头,一心一意和手里的烤串较量,力图把它们烤得更香十万八千倍,然后馋死严昭著。
第三串肉凑到嘴边。
见他无动于衷,肉串左晃晃右晃晃,直接戳到他脸上,把孜然香料抹他一脸,然后抵在唇边来回滑动。
这一回,沈用晦痛定思痛,绝不接招。
肉串滑动的速度慢下来,似乎在犹豫,然后停顿一下,有些失望地收回去。
沈用晦立即抓准时机,偏头去咬。
他自信满满,这一下出其不意,绝对可以咬中——
含在口中的,却是一双温软的唇瓣。
他怔住。
严昭著眼睛里沁着笑意,放大十倍呈现在眼前,让他看到了其中的真情切意。
对方早有准备,把肉串扔在烤架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缠绵,分开,他低声说道:“没救了,被你吃得死死的。”
严昭著说:“到底是谁吃谁呀。”
这话里含着意味深长的情|色气息,他身体一紧,不自然地偏过去,“吃肉,我给你烤肉。”
严昭著低笑道:“哦——想吃肉啊?”
沈用晦难得体会到一点气急败坏的感觉,他真是拿严昭著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告诉他,你别这样,这辈子已经沦陷了,再这样下去,下辈子,下下辈子,所有辈子都给在你这儿搭进去怎么办,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严昭著见他可怜得很,大发善心放过了——肚子开始饿了,他还需要人给他烤东西吃呢。
沈用晦低头一看,上一轮烤的菜已经光荣就义了。
他把东西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自己吃掉。只是糊了,吃还是能吃的,浪费食物总归不好。
他俩分开之后,东西南北中和穆青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以为今晚没饭吃了呢。
再不敢麻烦团长亲自给自己烤东西,阿东壮着胆子凑过去,“严哥,烤架还有吗?我看团长一个人烤东西怪累的,要不我们自己烤自己的吧?”
现在,六个人包括穆青,都对严昭著称呼“严哥”,不管年龄大还是小。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甩给他一套新烤架。
阿东感恩戴德地回去了,背过身的时候,面对那边的人把五官挤成一个眼歪嘴斜的扭曲样子,以表达自己的“受不了”和“松口气”。他以为严昭著看不见,结果严昭著用精神力看得一清二楚。
“阿东。”他淡淡地唤了一声,把阿东吓个半死。
“严严哥,”他转过身来,“叫叫我有有有事吗。”
严昭著瞄着他,半晌一笑,“心理承受能力要高一点,情绪要淡定一点,表情要沉稳一点,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明明明明白!”阿东点头如捣蒜,胆颤如筛糠。他再次认为:严哥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我表情不沉稳的?
“去吧。”严昭著表面严肃,实际上心里很乐呵。光刃这群人,真是个个活宝。
沈用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轻轻勾了下唇角,低头认真给严昭著烤东西吃。
晚上,因为还处在危险的环境里,两人没有放开吃肉。
严昭著趴在沈用晦怀里,他喜欢用这个姿势睡觉,扑面而来全是那个人身上的清香和温暖。
沈用晦知道他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杀丧尸的时候,不惜耗费更多异能也要用远程的招式——为了不让丧尸气味沾到自己身上。
他摩挲着严昭著的面颊和头发,呢喃道:“严严,你有点变了。”
严昭著还没睡,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问道:“什么?我哪变了?”
沈用晦没有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便陷在昏沉的睡意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用晦身边,他轻易就能毫不设防地沉睡。
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嘟囔了一句:“我怎么变不要紧,你要是因为这个离开,我就杀了你。”
“我不会离开。”沈用晦用气音说。
不知过了多久,严昭著进入深眠,他才补了一句,“……如果是因为我,我很幸福。”声音几不可察。
有人在落日尽头变成一束辉煌的烟花,有人莅临众生之巅观察炊烟人家,有人来自万千星海甘心囿于昼夜和爱。
何德何能,可以在泱泱人世,邂逅这个浩瀚而孤独的灵魂。
如果愿意付出信任,在此处扎根……他不会让他失望,永远都不会。
第二天早上,挖掘遗迹的工作正式而全面而彻底地展开了。
封笑笑有些激动,不过周煜留在基地没跟过来,她一腔情绪不知道跟谁分享。
严昭著的身影出现在工地附近,她回身搬起两个大箱子,重重地放到他面前。
“昨天你功劳最大,一大半晶核给你,大家都没有意见。”她说道。
“早啊,气色不错。”严昭著懒洋洋地说道,随手把箱子收到空间里。他现在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空间了。
封笑笑抿唇一笑,“想不到,咱们俩居然有和平谈话的一天。”
“这话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仇人,我还记你个救命之恩呢。”严昭著朝她后面看,“嗬,土系异能者有这么多。”
“是啊,据说宝藏埋在地底三千多米,这么深的距离,也不用考虑爆破了,直接上异能者更方便。”
“封笑笑,你也不用瞒我,咱们干脆开诚布公吧。”严昭著说,“你对遗迹的事,知道多少?”
封笑笑面色一凝。
严昭著说道:“我从另一个重生者那儿知道的。但也一知半解。”
“这件事牵涉重大,我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