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叙述,这番图景恰似呈现在眼前,带来无以复加的震慑。
熵是系统混乱度的衡量,而它永不减少。
——这意味着,眼前全部的繁华昌盛,其实早已注定了同样的结局,或许在智慧生命的干预下几经波折,但它们终将在不断增大的熵的支配下,归于混乱,归于平均,归于湮灭,归于死寂。
“你永远不能战胜,你甚至不能打平。”
“这就是——热寂。”
这就是宇宙的命运。
与大坍缩,大爆炸的理论不同,热寂早已开始,时刻发生在我们的周围。
它浪漫,它以最简洁的理论击溃万物众生,于最平庸普通处窥见最不可思议的大局。它隽永,它不疾不徐、源远流长,自时间之前贯彻时间之末,更像一场从出生就开始的衰老,像宇宙的自然死亡,心平气和,普度众生。它简洁,从不拘泥细枝末节,犹如宇宙施展的帝王心术,静谧四伏,却一往无前。它优雅,甚至慈悲,得以见证无数苍生浮浮沉沉,无数文明起起落落,而愿意以自身的漫长,为万物换取一个善终。
是的,善终。
曾觉霖嗤笑道:“怎么,怕了?怕什么怕,从现在到毁灭的这段时间,都够地球坍缩好几百轮了,还不是该干啥干啥去。放心吧,宇宙毁灭和你无关。”
宇宙毁灭,和你无关。
人类的生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命,怎么可能拼得过宇宙的生命。所以大可放心,不论是你还是你的文明,早已在宇宙终结之前自然消亡,无需面对那令人绝望的结局。
严昭著反问道:“若是一个已经实现永生不死的顶级文明呢?”
曾觉霖耸肩,“抬杠还是钻牛角尖?我告诉你,别去较这个真,热寂说只是一套没被证实的假说,它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我不是较真……”
“首先,只有封闭孤立的系统才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但是谁也不知道宇宙到底是不是封闭系统,从这些年发现的膨胀现象来看,宇宙中的总物质可能正在增多,它根本就不是封闭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宇宙真的是一个封闭系统,可热力学第二定律,就一定是成立的吗?”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那个让曾觉霖纠结致死的问题。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抛出一个问题便沉默了下来。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站出来说过热力学定律已经被推翻这种话,老曾。”
“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曾觉霖转身回到实验室,他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正要按下去时,顿了一下。
“你们见过数万丧尸同时奔跑的情景吗?”
“丧尸潮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们都见过的,数以万计的丧尸在荒原上疯狂奔袭,他们踏起的扬尘遮天蔽日,就连贯穿平原的长风都无法吹散……但你们一定没有见过,数万丧尸被放进一只狭窄的仓鼠轮里,机械地奔跑。它们数量众多,可气势一点都不浩大,它们星月兼程、日以继夜,从不停歇,也不知疲倦……”
“可是啊,从西湖到衡山,东起长江三角洲,西至中部盆地,偌大的南部地区,多少人家的灯火和晚餐,都是这漫山遍野的仓鼠轮里的丧尸,一步一步跑出来的。”
“你们若能亲眼看一看王嘉树的仓鼠轮,和那些被仓鼠轮养活的城市,就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指望了。”
“丧尸永动机,已然是真真正正的永动机,热的流淌在它们身上完全消失,它们实现了机械能和内能的任意转化,可以把自身全部能量都用来做功,而自身的能量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探寻物理学本就如同循着一条林间小道艰难前行,这条小道越来越狭窄,而今终于在这群丧尸跟前,完全消失了。你们懂吗?”
“不管热寂说是不是无稽之谈,你们该担心的不是宇宙如何毁灭,而是地球上千千万万个王嘉树和他们的仓鼠轮。是那些连丧尸都敢鞭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