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
清久留略有点恍惚地,朝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5:09PM。
拉芙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裙子。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咨询还没有结束吗?
“我们才刚刚开始三十分钟呀,”拉芙在听了他的疑惑之后,却比他还迷惑,反问道:“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约的就是从四点到六点。”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拉芙是在他挂断经纪人电话时按响门铃的。那时是那时窗外好像还在下雨,仍有天光。
现在,那面高达六米的一整面玻璃墙,像墨蓝色的平静深潭,被一排橘黄小灯映亮了黑色湖面上隐约的倒影。
“你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拉芙十分忧心地皱起眉头,“你再仔细想一想,你的经纪人是三点半左右挂断电话的,你还跟我说,他这么突然地挂断电话,很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对好像是这样的。奇怪,他怎么会记混了?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拉芙叹了口气,说:“我们的咨询还是要按正常来走目前我们还差一个小时才结束呢。你这个状态身边需要有人才行或许我应该再多留一会儿。”
清久留看了她一眼。
电视遥遥站在客厅里另一边,正滚动播报着新闻,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谁打开的。音量被调得很低,新闻组成的世界,成了客厅一片暗哑的背景。
“为保证水库不受污染,从今日起部分地区封锁限行”
“中小企业迎来了一波倒闭潮”
“影星托尼思莱德丑闻曝光,替演门背后或许有间谍痕迹”
清久留慢慢抚了一把脸,手指冰凉地停留在嘴唇上,嘴唇略分,离口的只有沉默。
“我知道你一向尊敬他,”拉芙说。
“是啊,我也没料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蠢的决定。”他长长出了口气。“他作为演员的生涯已经结束了吧。”
在他给经纪人传了一条表示吃惊的短信之后,经纪人好像才满意了,没有再继续给他发各种链接。
从清久留的位置上,能看见大半电视屏幕;当关于机场事件的后续报道出现时,就正好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我也没料到,那个金发空乘死了。”
看了一会儿,清久留怔怔地说:“我还以为她挨的是电击枪”
“不是空乘,是恐怖分子吧。”拉芙柔和地提醒道,“你仍然管她叫空乘这一点很有趣,是不是你心存愧疚的一种体现?但你做了正确的事,她的死亡不是你的责任。”
后背中了一颗子弹的金发空乘,当场就死了,虽然清久留不记得自己听见过枪响。
刚才的电视新闻上,那个空乘的姐姐哭得难以自制,话都是从抽泣声里挤出来的:“不可能,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平时连鱼也不敢杀,航空公司派她上什么班都没有怨言”
主持人朝她问了几个问题,又复述了一遍当时的事发经过。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机场的,要干什么,她没有告诉我。”姐姐哭着说,“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早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
主持人又给她读了几个观众留言;等清久留慢慢给自己调完一杯酒的时候,那个姐姐已经不哭了。
“采访我?”她的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神色轻松而茫然。“为什么我妹妹?我看一眼没有,你们搞错了,我没有妹妹啊。”
“来一杯吗?”
清久留举起酒杯,难得一次向拉芙邀请道。“你别把今天当作一次咨询,就当是朋友之间聚一聚吧。”
拉芙考虑了几秒,点了点头。“我其实不愿意鼓励你饮酒,”她颇有点神色复杂,“你已经处于一个临界点了。我很担心你会在酒后失去自控力,走出不可挽回的一步”
清久留冲她一笑。“但是幸好有你在这里,对不对?你作为心理咨询师,不会看着我真做出什么事的。”
“对对,”拉芙浮起了几分犹豫似的,想了想,说:“我是心理咨询师”
远处的电视屏幕上,一辆黑白双色、带着警徽的直升机旋转着掉下天空,栽入花朵般盛放的火光里;停留在屏幕下方的新闻标题写着“通过直升机的全市搜捕,顺利抓获ATM抢劫犯”。
清久留将一杯尼格罗尼递给她,却没有走开,反而在她沙发椅的扶手上坐下了。他半弯下腰,嗓音略有点儿哑。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还是第一次尝到我调的酒,是不是?”他低声说,带着几分亲昵的笑意。“我常常想,等我落魄的时候,还可以去做一个调酒师”
“真快啊,都十几年了。”拉芙叹息着说,啜了一口酒。
二人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却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