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用时太久,男人不得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大手按了按他的头:“别怕。”
披风衣角在耳际滑落,叶白汀透过缝隙,看到仇疑青腾出双手,顺手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都没怎么瞄准,手就松开,箭矢‘啪’一声射出,破空声响,落后落在一人左胸之上,血花立时飞溅,这人便倒地而亡。
这张脸不要太熟……
“彭项明?”
这个人刚刚瞄准的方向好像不是仇疑青,是他……彭项明想混水摸鱼,把他杀了?
“背后的鱼已经钓出来了,他便再无用处。”仇疑青面不改色的杀完人,还能抽空解释。
叶白汀:……
他知道仇疑青会回来,却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计划里应该更晚一些,北镇抚司这边,大部分要自己扛,所以……
“外面的事……了了?”
仇疑青已经熟练的转换了武器,重新握住绣春刀,再次按下他的头:“乖一点,让我省点心。”
叶白汀没再说话,眼前视野剧烈晃动,随着仇疑青的强势杀进,血花四溅,硬生生清出一条道路——
“甲一队十人,东五步!乙二队,结楔形!左右两翼摆开,围拢包抄!”
随着仇疑青的命令,锦衣卫迅速响应,气氛从先前的鸡飞狗跳,瞬间变的指挥若定,训练有素,当钢铁之师凝聚成一团,入侵者还能有什么活路?
战场几乎是压倒式的转变。
叶白汀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兵法么?好厉害……
然而废物如他,什么也干不了,甚至两只爪子要是不紧紧抱好了仇疑青的腰,都会从马上摔下来,缺胳膊断腿。
“哇——”
“牛逼!”
“指挥使厉害!”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指挥使就是不一样!谁还敢造次!”
外围百姓也不探头探脑了,直接就冲出来,举手欢呼。
人群里,金时成裹了裹厚棉袄,长长呼气……我的娘,这回总算立了点功吧?他真的无辜啊,不想惹祸上身!
墙头另一边的火也灭了,火师们个个灰头土脸,倒也没什么情绪,活儿完了,能松口气了,只有孙鹏云还在找李宣墨:“文书呢?去哪儿了?”
刚刚一直忙着救火,他根本没留意身边动静,还是有锦衣卫小兵回了句话,说是本案凶犯,已经被抓获了。
孙鹏云愣了一下:“他,他是凶犯?”
那么老实稳重的一个人……竟然干了那么残忍的事么!
敌人迅速撤退,有那暂时没被抓住的,暗处冷箭乱飞,有那么两支,射向了老百姓和火师们——
仇疑青抬手就是两发连箭,直接将这两枚冷箭撞飞!
“哇——指挥使厉害!”
百姓的夸赞声更盛。
指挥使归来,指挥若定,士气大震,锦衣卫们立刻稳住了形势,清扫了现场,所有敌人杀的杀,抓的抓,再翻不出什么浪来!
仇疑青:“全部带回去,依次审问!”
“是!”
锦衣卫应和声中,仇疑青已经起码带着叶白汀,回到了院子。
“怎么不说话?”仇疑青按了按叶白汀腰身,略做检查,“哪里疼?”
叶白汀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害怕?
仇疑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已经没事了,别怕。”
“汪!”
狗将军还是不服气,不知道从哪翻出了自己的小车车,用嘴拽着,迎了上来,似乎在催叶白汀坐上去。
“可是腿疼?”仇疑青好像没看到狗子似的,翻身下马,将叶白汀抱了下来,“本使送你回屋。”
申姜这时候也跑过来了,满头的汗:“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腿伤?”
叶白汀:……
“可能是刚刚墙有点高,吓着了,腿有点麻。”
他在马上只是轻轻按了下腿,动作非常小,仇疑青当时正在搭箭射人,不可能看到啊……
“嗯。”仇疑青已经抱着他,越过了申姜。
院里一人一狗,互相同情。
狗子冲申姜汪了一声,像是在嫌弃,要你个百户有毛用,干什么什么不行!
申姜怜悯的看了眼狗子,还有它身后的小车车,小车车有毛用,你又没长着两只手,会抱人!
仇疑青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把叶白汀送到了暖阁:“你休息一下。”
“那你——”叶白汀看着他,这男人眼底的青黑更浓了,“不是更该休息?”
仇疑青按了下他的头,就转身走了:“我去去就回。”
叶白汀:……
他愣愣摸了下自己的头:“……我又不是小狗。”
……
外边收拾的收拾,整队的整队,过了没多久,门口也有了脚步声,叶白汀一看,是申姜,押着李宣墨过来了,旁边还有仇疑青。
申姜一脸愤愤,气的不轻:“本来想着先把人抓了关了,案子稍后再问也行,兄弟们都挺累的,结果这个人服了毒,马上要死了!”
叶白汀垂了眼。
他并不意外,本案主犯这般激进,谋的又是大事,一旦没有退路,很可能会更偏激,就算他自己不想死,别人也会灭口,所以……他才要那么逼周平。
“别愣着了啊少爷,先问话呗?”申姜将人甩到地上。
李宣墨没站住,唇角有血,嘴唇微微发青,却没有立刻死去,还能说两句话。
叶白汀看着人,却沉默了。
申姜待要再催,就看到了指挥使的脸色,顿时不敢催了。
“你有没有想问我的?”叶白汀想了想,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微微闪烁,“我们交换如何?你给我一句实话,我给你一个答案。”
李宣墨没说话。
叶白汀也不着急,等了一会,直接点了申姜了名:“没有要问的?那烦请申百户,将人拉出去,处置了吧。”
申姜:……
啊?真的要杀?他可是主谋,知道最多的!
可娇少爷发了话,指挥使也没叫停,他只能伸手去拎李宣墨——
眼看手指都碰到领子了,李宣墨突然道:“且慢。”
叶白汀笑了:“哦?有想问的了?”
李宣墨本面无表情,可到现在,还是没忍住,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自己入了别人的套,别人早知道是他干的,只是留着没抓而已,可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你们没有证据,不该确定的……”
叶白汀不答反问:“我要的实话呢?”
李宣墨眼神闪烁:“绿色的蛇……他们组织有标记……”
“撒谎。”叶白汀冷笑一声,“烦请申百户将人拖出去,放干了血再杀。”
李宣墨顿时慌了:“是蓝色的蛇!瓦剌人在大昭有个秘密组织,叫蓝魅!”
这回和周平口供对的上了。
叶白汀便也平静开了口:“J间有一种危险人格,自恋级别超乎想象,锦衣卫已经查过了,你是独生子,幼时家中阔绰,没过过苦日子,被家人从小宠到大,你干什么家人都说好,做什么家人都会夸,小时候是个熊孩子,长大了是个自恋狂,倒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只是没别人那么优秀,比如别人能高中进士,你却只能做两首酸诗,从不爱脚踏实地,但凡遇到一点挫折,就是珠玉蒙尘,怀才不遇,是别人不欣赏你,不把所有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
“你认为你是J间最聪明的,所有人都不配和你做朋友,你喜欢出风头,招揽兄弟,帮他们出主意,是你最引以为豪的事,在聚会时你甚至会故意迟到,让他们始终关注你——但其实你做的那些事,所谓的那些‘绝妙的主意’,并不是什么特殊才能,别人只是忙于它事没时间想,真要想,未必会比你做的差。”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外界呼喊——看到我,快点看到我,为什么不看我!不看?我就让你们瞧瞧厉害。”
“砰——”
“看到了么?你们看不到我的好,别人看到了,你们是不是后悔了?”
叶白汀学着雷火弹的动静,盯着李宣黑:“雷火弹一事,你觉得你办的特别漂亮,特别能耐。蓝魅组织是么?在你心里,这些人允你的荣华富贵不重要,他们看到你,眼中有你,才更重要,是不是?”
李宣墨久久说不出话来:“就……这?”
就凭这一点点猜想,你就确定了主谋是我?他十分不理解。
“这还不够?”叶白汀凝眉沉思,似乎比他还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哦,忘了同你说,我跟锦衣卫不同,他们破案靠证据,我不一样,只要识别你是什么样的危险人格就可以了。”
“你……不可能……”
J上不可能有这么聪明的人!李宣墨‘噗’的一声,吐了血:“ 你……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在这里头呆着?”
叶白汀笑了,笑得灼灼灿灿,又意味深长:“自然是因为……我只是个囚犯而已啊。”
李宣墨喉头又一哽:“为什么不能是火师孙鹏云?照你这说法,他也符合!”
“所以他是你为自己准备的第二个替罪羊,对么?”叶白汀指尖点在桌面,“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所以我要的信息呢?”
李宣墨非常生气,却也没办法说谎,给了个名字:“李宵良,他们在外面的联络人,不过你们抓不到他的……”
“那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叶白汀笑容更盛,说回孙鹏云,“你的确花了心思选的,你那队长很多地方和你很像,领导能力,成长过程,工作地点,甚至部分经历,以及某些惹人不喜欢的点,可没办法,谁叫你把自己给卖了呢?”
“我……自己?”
叶白汀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越是想的多,做事越仔细,孙鹏云进出火场的所有细节你都记下了,包括他虎口的撕裂伤——孙鹏云性子鲁莽,不爱束缚,虎口有伤根本不愿意包扎,是以这个伤好的非常慢,我们指挥使特别观察过,在死者遇害的后一日,他的伤口长得好好的,一点事没有,但他如若参与了搬尸抛尸这样需要下力气的事,照那个伤口的痊愈程度看,肯定会有撕裂伤。”
“细节决定成败,李宣墨,你还是不行,就是不够聪明。”
“不,不可能!”
“还有想知道的么?咱们继续,”叶白汀抚掌,言笑晏晏,“今日我心情好,倾情大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