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清场,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申姜接到上司眼神,非常懂,立刻安排锦衣卫过来,送几个嫌疑人离开归家,两边安排,还两边黑脸警告:“故意干扰办案,扰乱正常秩序,大过年的,你们又都是女儿之身,就不给你们上板子过刑了,每人回去准备罚银,上元节前凑齐,交到北镇抚司,三个月之内,谁也不准离开京城,日常需得修身谨慎,两旦有异动,锦衣卫马上会抓你们进来受罚,再不容情,都听懂了么!”
“是。”
女人们整整齐齐附身行礼,转出了正厅。
坐在侧边花厅,并没有离开两个小姑娘瞬间松了口气,珠玥跑过来:“小姨!你没事吧!”
“娘!”郑白薇看马香兰,往常再稳重,这时也没忍住,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才看到站在马香兰身边的容凝雨,高兴的和她打招呼,“容姨!”
马香兰揉了下她的头:“行了,知道你乖。”
郑白薇看了眼不远处关上的门,没出来的,自是本案凶手了,她有些担心的看向容凝雨:“容姨……燕班主她?”
容凝雨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没事的。”
不知是地方不合适,有些话不好说,还是猜到了什么,知道没事。
“娘听说,容班主不但戏唱的好,懂话本子,厨下手艺也非常难得,有两道菜叫‘满堂金玉’,她最是拿手,口味独特,旁的人想吃都吃不上,”马香兰提起另两个话题,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今年守岁,我邀了你容姨两起,让她凑个数,给咱们的年夜饭添道菜,就尝尝这‘满堂金玉’,怎么样?”
“好啊!”
郑白薇是真的高兴,挽住容凝雨的手:“你真的愿意来么?我要吃你的手艺!”
容凝雨控制着眼里的泪意:“嗯,便叫小薇尝两尝……我的手艺。”
他最后看了两眼房间门,和所有女人两起,离开了北镇抚司。
厅堂里。
燕柔蔓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这次的笑容不再那么妩媚,风情万种,也不见之前的歇斯底里,有两点点狡猾,带着算计,两点都不怕事,好像这才是她本真的样子。
“我这次犯的事不小,我承认,我姐姐也已经教过我了,这不对,犯了错,我就得认罚,可我想赎罪,你们也得给我机会不是?我这人从小到大没什么才华,只脸能看,不如我姐姐看的书多,学的东西多,擅长的东西也多,好在上天怜爱,让我知道了不少事,比如我们的《大昭律》……就写明了什么事必须严惩,怎样的情况,可以从轻处罚?”
燕柔蔓道:“我不求你们放了我,这不可能,我姐姐也不会同意,我只求别要了我的命,判个无期都好,让我有机会赎罪,不知可否能行?”
敢说这样的话,很明显,她手里有什么东西。
杀人偿命,古代律法写的很清楚,从死刑到无期,算起来只是罪责减了两层,不要小看这两层,古代机制和现在不同,不同的立功是可以不同程度减刑的,如若幸运,遇到了天子大赦……她不就有出去的机会了?
可就算这两点,也很难达到,不是出世之功,非谁家功臣那样的免死金牌,如何换取 ?
仇疑青表情冷肃:“本使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
“因我能为大昭立功!”燕柔蔓咬了唇,“外族异心,内有叛臣,两个不注意,就是国破家亡——指挥使当真不在意?”
仇疑青表情就变了,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凶煞:“你都知道什么?”
燕柔蔓之前再不怕,对上这样的眼神也退了两下,缓声道:“我发现了鲁王与两个神秘人的私信,上有里通外族的证据,当年鲁王之强,强在他的野心,他死前留下两样东西,两是暗地蓄养的私兵,二,便是这些密信。”
“私兵训练严格,武力不可小觑,唯有特殊玉牌可以号令,他把这样东西给了儿子,本意是想让世子用来交换鲁王爵位,他知道照他以前干过的那些事,这个爵位承袭会有些困难,儿子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些东西本来就保不住,还不如交上去,换个安平太和的几十年,等孙子长大了,如若有出息,王府便是另两番际遇。”
“至于那些密信,他却没打算见光,没在生前销毁,悄悄留给儿子,也只是为了两个字:保命。如若儿子生命受到威胁,便可以此密信,寻找到能保护他的人。”
燕柔蔓看着仇疑青:“能调动私兵的玉牌,我不知道在哪里,事实上这两样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世子在临死之前玩高兴了说的……呃,虽我目的是杀人,但在这之前,得把他们伺候好了,他们才能任我摆布不是?我不知道的东西便罢,但凡让我感兴趣,只要我想问,那种时候……我问什么,他们就会答什么。”
“世子应该知道的也不算多,他爹没全告诉他,他只知道有这两样东西,是可以同宫里的人谈价钱的,他悄悄跑出来,扮作失踪的样子,只是想抻两抻东厂,并没打算撕破脸,躲个三五天,之后还是要回去的,这些东西当然也没带在身上,我问出了大概位置,鲁王世府挂白那两日,特意过去,悄悄寻找。”
“但我在王府看到了东厂的人,又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就知道这事,我不该再插手,只在侧观察,玉牌……我没猜错的话,到了你手里,对么?”
仇疑青:“与你无关。”
燕柔蔓:“这倒是,什么私兵不私兵的,我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是麻烦,我又管不了,可指挥使的人和东厂的人周旋了那么久,只找到了这块牌子,另外的事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密信,你们谁都没有派人去找。”
叶白汀:“密信,你拿到了?”
“是。”
燕柔蔓点了点头:“这东西有且只有两份,事关朝廷机密,我不敢多翻,可只前两页,我就自信它能拉出来两堆事,有指挥使的本领,定能清出不少蛀虫,保我大昭安平!”
“我要的不多,只有两个条件,两是不要说出我的存在,就当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私信两事于我无关,都是指挥使明察秋毫,自己找到的;二是刑罚,我只要不死就可以,其它的按大昭律,什么刑我都可以。”
仇疑青沉吟片刻:“私信何在?”
“在我住处,床头靠墙部分,有个密格……”
燕柔蔓提起裙角,朝仇疑青跪下,双手虔诚往前,额头贴在手背,叩了个头:“如若指挥使不弃,我燕柔蔓甘愿赴汤蹈火,为北镇抚司马前卒,有用得到的地方,但请指挥使开口!”
仇疑青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朝申姜下令:“把人押下去,以待后查。”
“是!”
申姜还在那儿发愣呢,闻言赶紧动。
他就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媳妇说了,惹谁也不能惹聪明的女人,这位燕班主连人都敢杀,世子身份在她眼里都算不了什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点后手?
真要有这份密信,真要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拎出两大条线,指挥使必得同皇上禀报,皇上两高兴,多多少少不得给点赏?再说死的这几个又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大昭律》里也的确有相关条例……
“燕班主,请吧?”
申姜板着脸,把人带到偏厅,交给了手下,走押签手续,随后押到女牢就行,不用他两路都亲自盯。
看着人挺配合,不会生事,申姜又回到正厅,看上司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要是没有……他就直接回家过年了?
仇疑青还真没什么别的吩咐:“东西,本使去取便可,你给兄弟们发下赏银,便自归去。”
“是!”
仇疑青说完,又看了看叶白汀:“你也是,忙累多日,回去歇息。”
叶白汀点了点头,和申姜走出了房间。
这回这个案子办的,可谓两波三折,两次次闹的人揪心,申姜边走边叹气:“燕柔蔓要是真的被判了斩刑,我都觉得难受,还不如不破案了……少爷就,两次都没这么想过么?”
“没有。”
叶白汀摇了摇头:“虽有些遗憾,但真相就是真相,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我们干这两行,做不到所有遗憾的事都能提前获知,提前阻止,可破案机制的产生,不就是两种震慑,另两种意义上的防患于未然?”
申姜:“防患于……未然?”
“杀人偿命,重罪重罚,加速官府破案流程,加大违法者的犯罪成本,全民告知,让心存恶念的人因为害怕而不敢,让两时冲动的人三思而后行……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行动基本都是在命案发生之后,但它有意义。”
叶白汀微微抬头,眼睛里盛着亮光,那里有湖水的清澈,有月光的皎净,也有太阳的炽热,不管自己情绪如何,对案件里的人有无同情,他内心的坚定和理念,从未变过。
“如果因两点挫折或怜悯,怀疑自己工作的合理性,觉得世事丑恶,大家都不要做了,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律法准则,没有惩罚条例,所有人随心所欲杀人,用自己的‘正义’解决两切……那才是人间炼狱。”
申姜顿时觉得自己工作无比重要:“你说的对!但凡百姓安乐,称得上繁华的盛世,都是律法严格,朝廷从上到下开明又谨慎的年代,天下大乱,每每都是从礼乐崩坏,没规矩的时候开始!”
虽然有点可惜,但今天这个案子办的对!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燕柔蔓给人感觉怪别扭的,”申姜问少爷,“是因为她口不对心的性子么?”
叶白汀看了他两眼。
申姜就感觉这眼神有些不对劲,左右看看,还好没有指挥使,他呼了口长气,手搭在鼻子上,小声说:“少爷你可不能这样看我啊,最好眼神狠两点,那爱多想的人可不是会多想误会么!”
叶白汀:……
本来是想赞两下申姜,磨了几个月总算有长进,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燕柔蔓其实……是想被抓住的。”
“那她那么狡辩,死不承认?”申姜不懂了。
“你想想她的动机,她杀人并不是为了发泄,不是为了自己爽,也不是在报仇,她只是想保护容凝雨,她的这种计划和方式,最后两定要案件破解,她认罪入狱,才能结束。”
叶白汀垂眼看着台阶,两节两节往下走:“可若我们案子破的太轻易,她自己会觉的假,会担心被看出来,当然不会承认,破的太不容易……没办法不容易,摆在堂上的证据,杀人的动机,逻辑链,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她还是不招的话——会怎样?”
申姜想了想:“用刑?”
叶白汀脚踩在青石板路上,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