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汀拎着小兔子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仇疑青已经转身往前,一边走,一边有模有样的讲说案情。
“管修竹死在去年的七月初七,那日京城街道也是这般热闹,烟花绽放,灯火璀璨,街上人群如织……”仇疑青抬眼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
叶白汀出门时并没有看时间,和仇疑青聊这件事前,外面天还没黑,可他们聊了很久,这个时候至少也是酉时末了,大概是晚上七点。
这个时间出门,又是七夕佳节,难不成这管修竹佳人有约?
仇疑青却道:“这个时间,管修竹离开了官署。”
叶白汀:……
哦,他错了,这大概不是一个佳人有约的粉红故事,只是一个九九六社畜的惨烈生活,在这种日子,加班到这种时候。
“那就是要回家了?”
“路程最初,的确是往回家走的方向,”仇疑青道,“写在纸上的信息很少,我们可以试着找一找。”
“官署在这附近?”
“不远,这里是必经之路。”
“他回家的路长么?”
“不短。”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工作到这么晚才回家,大概率错过了饭点,若我是他,大概肚子很饿,第一个看在眼里的,可能是食物……”
这天又是节日,家里很忙,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自己在外面找点吃的挺好,就算惦记着家人,知道家里会留饭,大约也会买些小食来填填肚子。
“我猜他会找点东西吃?”
“饿了?”仇疑青看向小仵作的肚子,“请你吃小馄饨。”
叶白汀:“我没有……”
他就是正经说案子,谁知肚子并不配合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咕咕的叫了两声,真的饿了。
好吧,他还没有吃晚饭。
叶白汀拎着小兔子灯跟着仇疑青走,很快到了一个路边的馄饨摊,老板是一对父子,父亲年纪大些,可能受过伤,腿脚不怎么利落,口齿却很清晰,帮忙招呼客人或收钱,儿子见人只是微笑比划,大约说话上有些障碍,负责做馄饨做面。
摊子虽小,但汤香味浓,小馄饨一上桌,叶白汀就迫不及待的尝了,味道很不错!
仇疑青看着少年亮亮的眼睛:“如何?”
叶白汀用力点头:“很好吃!”
“喜欢便好。”
正好这个时候,围着白围裙的老者过来上小菜,离开时脚底没踩稳,晃了一下,仇疑青头都没回,大手一抬,就稳稳的扶住了人。
老者站稳了,转身道谢:“谢谢啦,小伙子人不错,看着板着脸,实则心地好,我这把老骨头,都是靠着大家照顾才能平安到现在,稍后给您加个小菜,一点小心意,您可千万别拒绝。”
叶白汀笑眯眯:“老伯您就别夸他了,他啊,最好打抱不平了。”
“打抱不平啊……”
叶白汀见老者神情有些不一般,便问:“您见过很多打抱不平的人?”
“我这个年纪,这个腿脚,平时受人照顾颇多,也见过很多热心肠,我让家里老婆子过年烧香时都要念叨念叨,好人有好报,可有些人运气实在不好,就说去年七夕……”似乎察觉到这个话题不大吉利,老者立刻住了口,“嗐,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叶白汀见仇疑青老神在在,似乎不觉异常,立刻就明白了,这男人哪里是过来带他吃东西的,就是来打听消息的,管修竹死前,应该来这里吃过馄饨!
他便又问:“去年七夕么?我也听说了些事,老伯您说的可是一个叫管修竹的年轻人?”
“管修竹?谁?”老者一脸茫然。
叶白汀一怔,难道错了?
仇疑青仍然很淡定:“一个长相很是俊俏的小伙子,去年夏天总会经过这里,阔额高鼻,两边嘴角微微上扬,不笑也像在笑,心肠好,人生的很白净,眉毛很浓。”
“哦……”老者想起来了,“原来他叫管修竹啊。”
仇疑青:“您认识?”
老者:“您说名字我不知道,说起这长相,那是挺俊俏了,去年入夏吧,那段日子总来我这摊子上吃馄饨,很多时候连身上官服都来不及换,也不知哪个衙门那么忙,都不让人歇的……七夕那天也来了,别的年轻人成双成对的,他却是一个人,还愁眉苦脸的,人是真的好,自己有心事,就是默默吃东西不说话,可看到我被客人找茬,推了一把,还是站出来帮忙了……”
叶白汀:“他愁眉苦脸,有心事?”
老者点头:“是呢,一直板着脸,不过这孩子那段时间总来,看起来不像是脾气不好的人,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遇到事了啊……”
“应该是,后来聊了几句,他笑的就多了起来,和寻常的样子没差。”
“聊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问我们最近日子过得好不好,生意怎么样,江南雨水成患,问我们有没有被波及,可有听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再多的就没有了。”
老者简单说了说那日情境,边上就又有客人来了,赶紧道了声恼,转身招待客人去了。
叶白汀吃完一碗小馄饨,暖意从心里往外冒,神情也慵懒了些:“心里有事……莫非就是贪污案?”
管修竹死的这天,案子不但已经发出来了,且证据一一列堂,条条指向他,虽未最终定罪,形势却很不利,他心里应该明白,且压力很大。
“或许。”仇疑青站了起来,“走?”
“嗯。”叶白汀也站起来,伴在他身侧,“不过他应该心态很好?那么难,那么愁,还能记着帮助别人,不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
“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接下来去哪里?”
“这里。”仇疑青把叶白汀带到了一个花灯摊子前。
叶白汀抬头看一看,感觉自己被花灯包围了,大的小的,圆的扁的,有美人灯走马灯用小动物雕出的灯,质地也并不全是纸,四角或顶心配以细竹木雕,每一盏都很好看,最中间的一盏尤其夺人眼球,是一个会动的,八面美人的走马灯,还很大!
摊子四周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猜谜,摊主说了,今日挂出来的谜题五十有八,谜面专门请白马书院的老夫子掌过眼,难度不小,若能答对一半以上,中间的走马灯白送了!
“这个……是合吧?不不,是湘,合怎么可能对得上呢?不对,湘也不对……”
“是汀。”仇疑青说话了。
摊主一脸惊喜,指着仇疑青:“这位公子答对了!没错,就是汀!这道题很难啊,过去这么多人都没有答对,公子何以一眼就猜得出来?”
仇疑青视线在自家小仵作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个方向:“我运气好。”
摊主也十分给面子:“运气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运气好,合该炫耀炫耀!”
叶白汀:……
炫耀……了吗?就仇疑青那张万年不变的板正脸,从哪看出来的?
仇疑青似乎对猜谜起了兴致,指尖滑过花灯上挂的一排谜签:“茁,醋,李,风筝,海棠花,叶……白。”
他答题的速度非常快,嘴里念过谜面,几乎不用思考停顿,答案就给了出来,别的人三三五五围成一群,还在你反驳我我反驳你,他已经一口气连答十来道题。
只猜中一两个,别人都懒得注意,顾自吵着,猜对五个以上,所有人视线齐齐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猜对十几个,周遭掌声大动,一堆人眼睛亮晶晶,脸上一派崇拜,猜对三十个……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了。
这位是谁,可太厉害了!
“……白。”
仇疑青已经把面前所有能看得见的全猜了,最后一个‘白’字,明明字谜就在旁边,他却一直没有猜,叶白汀还以为是太难,先放着,没想到别人先放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太难了,而是早就猜到了这个字,暗含着他的名字。
第一个‘汀’,中间的‘叶’,最后的‘白’……
叶白汀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故意,谜面是人家摊主放的,又不是仇疑青找的,可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在在这里边……稍稍有些耳根泛红。
一共五十八道谜题,仇疑青已经答对三十个了,超过了一半,总得留些给别的人玩,于是见好就收,不再找谜面了。
摊主虽然有些心疼,还是痛快的把中间那个最大最漂亮的的走马灯推了过来:“今日大奖,归这位公子所有!”
仇疑青却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美人。”
摊主顿了下:“……公子可有看上别的?”
仇疑青长手一指,点到一处:“那个,我只要小兔子。”
小兔子非常小,整个还不如他小手指大,算不上花灯,像是用硬布或细竹折出来的,佐以彩绘,勾画的栩栩如生,灵气动人,最难得的是用的颜料,不知掺了什么粉,在夜里泛着点点荧光,不算花灯,却有明耀灼目之彩。
好似是今年时兴的小东西,长街上很多姑娘小孩都会在发间夹上一只。
摊主视线落在叶白汀身上。
少年身量未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尤其灵动,似走过春日韶华,揽尽了桃花,微湿了杏雨,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打扮。
他眼睛一亮,瞬间懂了:“好好,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小兔子拿过来,仇疑青就朝叶白汀走过来……
叶白汀哪能不懂,立刻退了一步,摆手道:“我不要……”
仇疑青却很强势,直接按住他的肩膀,手轻轻在他发间一拂:“我说了,喜欢小东西,不丢人。”
叶白汀还是很难接受,先是小裙子,又是小兔子,这男人的喜好是不是有点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