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汀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仇疑青拉住了手腕:“去哪?”
“诏狱牢房,会那个青鸟啊!”
叶白汀说完话才发现仇疑青眼神不对,这男人直直看着他,眼神很深,握着他手腕的动作很紧,大拇指也不老实,在他腕间皮肤轻轻摩挲。
怎么就……
他迅速回想,猜测大概是刚才那几句彩虹屁的锅,夸人……这年头也算勾引了?这狗男人竟然吃这套?
指挥使可不是一般的官,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不知道要听多少句恭维奉承,竟然还没腻吗!
仇疑青指腹揉过小仵作腕间细滑皮肤,盯着小仵作的唇,声音有些低哑:“先等等。”
“等……什么?”叶白汀突然心跳有些快。
“先吃饭。”
“吃……饭?”叶白汀眼神有些迷茫,“你肚子饿了?”
仇疑青眼神就更深了:“你以为呢?”
叶白汀:……
当然是以为你又在说骚话!这种闷着骚,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瞎嗨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很让人反应不来啊!
叶白汀控制着表情,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就是一时没想到,我们在这方面也挺心有灵犀的,我也饿了,先叫东西吃吧。”
“你也饿了啊……”仇疑青眼底情绪很有些东西,声音里也带着笑。
叶白汀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别盯着别人的嘴唇说,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饭菜上的很快,那一点点暧昧气氛也随之慢慢消散,二人都知道正事要紧,接下来谁都没骚,吃完饭就一起去了诏狱。
还是那个审讯房,还是那张桌子,那个上下绑好了锁链镣铐的人。
青鸟的状态不怎么好,眼底青黑,满脸疲惫,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身上有一种颓废的气质,看起来不大精神。
脸不精神,不妨碍他嘴精神,看着来人,还能调笑出声:“哟,指挥使舍得来看我了?”
仇疑青也挺气人:“不错,还没死。”
青鸟脸立刻阴了:“指挥使好厉害的待客之道啊,除了食水,其它东西一律不给,我叫人的时候,没有人理,我要休息的时候,什么吵闹声都来了,外头走路的声音,犯人的哭嚎,鞭刑板刑的清脆,连耗子都会叫!白日笔墨纸砚不给,夜间灯烛不加,想要个轻松随意的话本子,也没人搭理我,没有人和我说话,不准出牢门半步——”
可见这样的牢狱生活有多惨淡,连青鸟这样的人物都受不了了,喋喋不休,抱怨无度。
叶白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勾唇一笔:“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想要干净清静的房间,好好享受?我们都给了啊,还不准任何人打扰,是你自己不适应,怪得了谁?”
青鸟:……
所以竟然还是他的错了!
“行了,少废话,我们也不是闲的无聊,非要来看你。”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坐在桌子对面,“好歹能跟人说句话了,怎样,高兴坏了吧?”
青鸟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
谁废话了,谁高兴了,凭什么要对你们的到来感恩戴德!你们就是故意的是吧?所有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故意让人生气,愤怒,好套话是么!
他脸色阴阴:“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问你实践之前的承诺啊,”叶白汀手肘撑在桌子上,唇角浅浅勾起,“不是约好了,我抓到你的人,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一张帕子放在桌上,慢慢展开,略深的蓝色,上面绣着金线花朵,边角处有一枚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更蓝一些的蛇。
青鸟眼神一凛,很快恢复,看起来半点不在意似的:“你们找到这个了啊,还不错,比我想象的更能干一些,这人是谁?是男是女?”
叶白汀:“曾三娘,年二十六,京郊琉璃坊老板娘,在外化名有丹娘,含烟,小珠……”
他还没说完,青鸟就笑了:“怪不得会被你们抓住,就是个经验不丰的新人,果然这些事,还是得找老人干。”
新人……
叶白汀对这句话存疑,迅速和仇疑青交换了个眼色。
堂前问话,每个问题都很慎重,尤其关键部分,绝不止一个目的那么简单,曾三娘亲口交代,选择唐飞瀚是因为对这个类型的人太熟悉,一眼就能看穿内心,不管当时的语气还是表情,都证明了一件事——她见过太多类似的人,并熟悉训练规则,明显就是组织里那一套。
曾三娘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青鸟在故意转移焦点。
叶白汀指尖点了点桌子:“所以,你的名字?”
“甘哈。”
对方竟然直接就给了,叶白汀有些意外,反应也慢了一拍,被抓个正着。
青鸟,也就是甘哈眼睛微弯,十分愉悦:“怎么,不相信我是个有信义的人?”他还舔了舔唇,用非常暧昧,带着挑逗的眼神看了眼仇疑青,“没办法,谁让你把指挥使送来了呢?”
“我对这样的男人,就是没办法……怎么样指挥使,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您适当给点甜头,不为过吧? ”
他在‘甜头’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话语油滑又粘腻,听的人十分不适。
仇疑青看了眼叶白汀,轻轻按着他后脑,转了个方向,下一瞬——
“咔——”
他干脆利落的伸手,卸了甘哈的胳膊。
“嗷——”
用时非常短,动作相当迅速,叶白汀一个回头的时间,对面的人捂着胳膊惨叫出声,仇疑青已经完事,重新坐回了他身边。
这样的发展……他真是万万没想到。
甘哈抱着胳膊,眼神怨毒:“你敢这么对我……不怕竹篮打水,我什么都不说了么!”
仇疑青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扔了,好像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又恶心:“脱臼而已,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对武功高强的人来说甚至算不上事,随手自己就能给自己掰正了,可甘哈不会武功,不懂医术,这种疼就很痛苦了。
仇疑青视线淡淡:“北镇抚司大夫不多,公务繁忙,你最好珍惜机会。”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威胁,不说,就不给你治,你要扛得住,可以永远都不说。
叶白汀很懂,立刻跟着道:“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这种伤拖久一点不是没救,骨能正好,就是正好之后,会习惯性脱臼,可能你伸个懒腰,它都又掉了,大夫来的及时,能帮你正好,没有大夫,恐怕就……如若运气不太好,阴天下雨的,也会难受哦。”
甘哈仍然不太理解眼下场景,盯着仇疑青:“你怎会……如此?”
仇疑青仍然不慌不忙,慢条斯理:“你不是自恃聪明?同本使说话之前,没打听过本使脾性? ”
甘哈:……
当然打听过,他在诏狱混日子,这里最大的首领是谁,行事什么风格,什么脾性,都要了解,才好方便做以后的计划,仇疑青非正常升迁,而是空降到北镇抚司的,几乎一过来就大开杀戒,手腕又狠又辣,偏还有脑子,短短时间内就折服了所有锦衣卫,无不唯他马首是瞻,有一段时间,别说诏狱,听闻外头校场,也日日都是血迹。
可指挥使对叶白汀的照顾,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也看到了,指挥使并非一块铁板,万年冰山,什么都刺不破,什么都融不化,他有温柔的部分。
这诏狱里,不知道多少人夜里做着美梦,希望自己也能得到这份眷顾,越聪明的,越飘,越会想,别人可以,自己岂不是也……
可他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叶白汀,他不是娇少爷,不会验尸推案,他只是青鸟。
“呵……哈哈哈哈……”
甘哈笑出了眼泪,不知道是真的好笑,还是疼的,阴戾眸色掠过叶白汀,落在仇疑青身上:“指挥使如此冷漠无情,真叫人伤心,可千万记得看好你的宝贝……别人推不到巨大雕像,砸个琉璃娃娃,还是不费劲的。”
弄不了你,还弄不了你相好么!
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仇疑青眯了眼:“你可以试试看。”
甘哈看叶白汀:“这样的男人,你就不害怕?”
叶白汀:“为什么要害怕?”
“身为执法者,动用私刑——”
“指责别人真有一套,你们组织里,动用私刑的事少了?”叶白汀双目清澈,流动有光,“这里可是北镇抚司,正经办案执法官署,身为最高领导,指挥使有提审任何犯人的权利,所言所行皆在职责范围之内,怎么能说动用私刑呢?”
他并不完全适应这里的社会形态,律法规制,这里对刑讯并非是完全拒绝的态度,作为辅助手段,很多时候可以用,他得尊重社会现实,不能天真的说不行,全部推翻,说不可以。
“再耽误下去,你的胳膊真的要废了,你确定能撑的住?”叶白汀不再废话,直直盯着甘哈,“你心里明白,我们想知道什么。”
甘哈眼神闪烁片刻,终是抵不过胳膊上的疼痛,缓缓开了口:“按时间算,今年该有各国使团进京来访,瓦剌也会来,你猜,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使团代表国家来往,谈的不就是那些事?国土,战争,边关互市,联姻……瓦剌的具体诉求,叶白汀还真不知道,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却给出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八王子。”
甘哈忍不住鼓掌,因为一只胳膊被卸了,不方便,他单手拍在桌子上,全当鼓掌了:“不愧是指挥使,连这些秘密都知道,不错,瓦剌最重要的人,拥有一大批拥趸的八王子,于十一年前王庭暴乱中失踪,如今就在你大昭,隐姓埋名,外人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