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少爷论述,整理好所有匪夷所思的关系,申姜难得沉默半晌。
“这么说的话……这个家里,好像只有老二一家始终游离在京城圈子外,与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距离很远。”
“不错。”叶白汀点了点头。
应溥心生母一辈子没有入主王府,娘家能帮得上应恭侯,当地地位可见一斑,她本人非常有心气,不管这一段婚姻如何发生,她是否感觉到自己遇人不淑被骗了,对儿子还是很好的,应溥心成长过程顺风顺水,书会念,礼会知,但他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不做。
他少年时经常和老侯爷吵架,丝毫不管会不会把亲爹气出个毛病,他娘也不管,他行走还十分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时常约了友人游山玩水,久久不归,极为任性。
可他好像对京城一点都不好奇,甚至很厌恶,去了那么多地方,京城方向从未踏足一步,直到他娘去世。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可能是侯府最轻松自在的人,恣意生长,张扬又任性。
蔡氏也是,她出身不太好,有那么个赌鬼父亲,整个成长时期都在激烈对抗,一直行走在悬崖边上,可多难多险,她都没有放弃,倔强的在泥潭中开出花来,她野生天长,生命力惊人。
直到进侯府前,这二人对京城的了解都很有限,性格观念和那些‘规矩’天差地别。
申姜:“东厂太监说,蔡氏曾经和土匪来往,关系匪浅,那姑爷史学名可是死于盗匪之手的,会不会有关系?”
叶白汀对这个问题也有疑问,转向了仇疑青。
“不一定。”仇疑青却摇了摇头,“此事东厂强调了,是‘传言’,真相到底如何,蔡氏和匪人是只认识,还是拉帮结伙,一起做过事,目前不能确认,而且距离太远……”
叶白汀:“外地的势力,很难侵入京城?”
仇疑青:“如果只是无底蕴山匪,很难。”
应恭侯遭遇盗匪,史学名遇害,这两样哪一个都不是小事,当时官府彻查力度极严,别说外地不明形势的山匪,就算本地人,也很难组织这样有效且胆大的行动。
“那个画中美人到底是谁?”申姜摸着下巴,“应溥心和侯府里的人好像有点不一样,喜欢别人,又是画画又是写情诗,跟个文人君子似的,他喜欢谁?有没有行动?”
叶白汀摇头,这条线还没有明显证据,只看夫妻关系,侯府环境,各种关系的错杂,不管他喜欢谁,前路必定隐患重重,矛盾不小,难免会有冲突。
“我们来捋一捋大的时间线吧,从头开始,看能不能想到些什么。”
叶白汀整理思路,缓声道:“老侯爷与发妻家族联姻,生一女一子,重点培养世子应昊荣,忽视嫡长女应白素,因这是传统。发妻死后,受岳家牵制,他并没有立刻续弦,可能做好了很久不续前的准备,但新的任职调派,他在当地遇到了很大阻碍,重重考虑斟酌之下,娶了下一任妻子,生下二儿子。 ”
申姜哼了一声:“生老二这个举动可能就是故意的,为了绑定新的岳家,不然叫老丈人发现,这个看起来谦逊低调的侯爷,在京城有很‘精彩’的一面,岂不会倒霉?有了儿孙血亲,一切不就方便多了?知道了又怎样,你还能叫你外孙子没爹不成?”
叶白汀:“这个过程中,老侯爷会时不时回京城,可能是公务述职,可能是关系□□,也可能单纯回来看看世子。”
申姜又一哼:“然后管不住裤腰带,和个通房丫鬟生了庶子老三。”
“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开始琢磨着为世子说亲,培养小夫妻‘青梅竹马’的表情了……”叶白汀眼梢微眯,“他盯上王氏的时间,还真早。”
申姜大骂:“牲口啊!”
之后几年,相对风平浪静,也是孩子们成长的时间,一个两个长成之后,重要的时间节点就出现了。
叶白汀:“所有人里,应白素年龄最大,女孩子心智成长通常会早一步,她和管家徐开的事,老侯爷知不知道?”
仇疑青:“开始肯定不知道,后来就未必了。”
老侯爷这个期间经常在外地,对应白素的管束和要求,就是乖顺,不惹事,不能丢侯府的脸,家里没有女主人操持,应白素一个闺阁少女,连出门作客的机会都很少,加之世子弟弟待遇的对比,难免心里不平衡,出现别的想法。
西厂公公说过,应白素被狠狠罚过两次,之后就明白了,谁给了她富足的生活,这种生活又有多容易被收回……自此之后,应白素就被驯服了。
叶白汀感觉,这两次惩罚,大概是老侯爷回京时,应白素的反抗,也是老侯爷给出的答案。
之后就是一桩桩亲事的说定,操办,应白素的必须出嫁,是因为侯府‘丢不起这个脸’;二老爷应溥心的婚事安排,是为了保证世子的绝对利益;三老爷的婚事,一部分是因为年纪大了,再不为儿子操持,会被诟病,另一部分就是利益方面的考量了。
再之后,就是姑爷史学名和二老爷应溥心的先后死亡。
一个是六年前,一个是四年前。
“六年前侯府遇匪的事,可有调查清楚?”他看向仇疑青,“侯府第一次有死者出现,怎么想都有些敏感。”
会不会所有凶杀恶念的源头,其实是在这里?
仇疑青敛眉:“六年前,应溥心夫妻正式归家,定居京城,迫于礼数,史学名带应白素归家省亲,当日候府所有人都在。”
“时间呢?”叶白汀认为这个很重要,如果是刚回来,应溥心夫妻连自己熟悉的时间都没有,就算在外面有‘山匪朋友’,也很难立刻下手。
你总得收集情报吧?家里主子有几个,下人护院怎么轮值,哪里有机会溜进去,这天有没有什么大事不方便,不得踩点规划吗?
申姜对这个就比较懂了:“出嫁女规矩不一样,就算想回娘家看看,也得处处周全,不可能二房一回来就回去,真这么热络,把亲弟弟世子放哪里了?”
所以这个时间,就是二房回来一定日子之后了……
仇疑青点点头:“二十天。”
叶白汀若有所思,小一个月,足够聪明的人想清楚一波事,甚至暗里交过几次手了。
“当日有一场宴饮,持续时间很长,几乎所有男人都醉了,灌了醒酒汤,大概未时前后,盗匪悄悄入内,杀人寻财……”仇疑青缓缓讲述当时经过,“侯府丢失了很多财宝,死了很多下人,因院子太大,消息传递太慢,主子们又个个都饮了酒,不太清醒,损失惨重。”
准备上已经失了先机,反应上又来不及,被别人摁着打再正常不过。
叶白汀懂:“……所以史学名被掳走了,同时侯府决定,修建暗道?”
仇疑青颌首:“侯府和官府透出的消息是,这场乱后,史学名带应白素回自己家,途中被掳劫,侯府不承认跟自己家的事有关系,史家连人都没见到,更不会觉得原因在自己,一度闹的很不愉快。”
叶白汀眯了眼:“之后呢?史学名可在人前出现过?”
“并无,”仇疑青摇头,“盗匪以他名义朝史家索要赎金,附上的信物也是他的东西,但他本人,自此再无出现。”
包括崖底的残尸,除了衣物,别的根本认不出来。
叶白汀垂眸,这就有点问题了……
申姜:“既然当日所有主子都在,为什么盗匪只抓他,不抓别人?要是没踩过点,可能是顺手,随便抓一个主子,可干这么大票的事,怎么可能不踩点?只要踩了点,就会知道,抓侯府人质更有利,这些人脑子是蠢么?”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我记得盗匪撕票的理由很简单,是不满,索要赎金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那般不满?”
仇疑青:“动静大。”
叶白汀都快被这话逗笑了:“他们一群盗匪,白日进府为祸,闹出的动静那么大,又是杀人又是掳人,竟然嫌弃官府动静大?”
难道这不是一定的事吗?他们在这种时间,干这票‘生意’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除非这所有一切……都是借口。
“之后怎么处理的?史家丢了条人命,官府被打了脸,这事能轻易过去?”
“盗匪被抄了老家,京郊一个山头直接被剿灭,不留活口,史家和侯府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仇疑青顿了顿,“但此事过去后两个月,史家小辈仕途突然非常顺畅,官升的很快,底下生意财富,也翻了两番。”
叶白汀:“所以这件事上,侯府是理亏的,还给了补偿……应白素呢?也是在这一年,回了家?”
“不是,”这个申姜知道,“她是这是过去后的第二年,才被接回家的!”
两年后,也就是四年前……
叶白汀挑眉:“应溥心死的时候?”
仇疑青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两件事前后发生,时间上没有因果关系,二人也未曾见面,应溥心死于暴雨肆虐,河堤崩塌,他因救人落水,最后身亡,当年他救的那个人我也已经查过,是应溥心自主行为,不存在谁推手,应白素是在他死后两个多月,暴雨灾情过后,才被接回的侯府。”
叶白汀若有所思,那还有一个问题:“死者应玉同日子好起来是在哪一年?跟这两件事可有关系?”
仇疑青投来赞赏目光,这点的确至关重要:“他成亲是在六年前。”
六年前……
叶白汀垂眸思考,这位三老爷在成亲那一年就非常敢干了,抗婚,拈花惹草,声色犬马,没什么忌讳的,他如果知道什么秘密把柄,一定在这之前。
六年前二哥夫妻尚未归京,姐姐姐夫的婚姻关系虽然不太好,但姐夫还没死。
所以他知道和仰仗的,一定不是这件事的秘密,必然在更早的以前,比如——长辈的私情。
怎么想都只能是这件事了,他本人都还没有成亲,世子和卢氏都还来不及认识,除了父亲和大嫂的事,还会是什么别的?
“若所谓的‘私情秘密’,知道也没关系,应玉同没必要死,平安又奢侈的过了那么多年,”叶白汀分析着,“别人为什么突然杀了他?”
仇疑青指节轻叩桌子,两下:“两个原因,一,应玉同知道了些别的,更为紧要的机密;二,应玉同正在打算做一些其它的事,或者已经动手了,此事会影响大秘密的保持,对侯府,或者某个人不利。”
叶白汀:“以他的智商心计……想干什么事,还真挺难瞒过人,极容易被灭口。”
可他知道了什么呢?
二人目光相撞,齐齐一顿:“墙壁里的尸体!”
应玉同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有所猜测或确定,并且想利用这个秘密,换取更多的财富享受……再大胆一点,他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杀害这个人的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