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酒盅磕了一角,筷子装饰头折断了,看上去有点狼狈。
“找到了啊……”
申姜顿了下:“在哪来着?”
他明明已经把外面翻了个遍,没漏过哪里啊!
仇疑青:“后厨待处理的垃圾里。”
后厨……
申姜立刻扭头往回看,照方位分析,死者书房位置偏僻,靠西接近外街,后厨则靠东,接近内院,两边距离非常远,照凶手行为路线并不方便,凶手要是想处理东西,跳墙往街外走,随便扔在哪里,不是更方便?院中穿行放到后厨去,不怕别人看到?
仇疑青提醒:“毕家昨日有小宴。”
“有小宴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申姜就明白了,关键就是这三个字,有小宴。
一般的富贵人家,办宴总少不了,举凡办宴,难免会有磕碰,碗碟酒盏之类的瓷器就会有损耗,筷子同样,所以一般情况下,办完小宴,下人收拾整理完桌子,会清出一批有破损,再用不了的损耗品,统一处理扔掉,酒盅和筷子放在这里,岂不是能正大光明的被处理掉,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申姜再次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这筷子虽是红木筷,却并不怎么精致特别,酒盅瓷器漂亮,像这样的人家也是多见,比如他自己,就看不出这酒盅有什么异常,也就是指挥使这样的能瞬间认出来,整个毕家,大约只有伺候毕正合的长随小厮,能认得这东西,但他们一般不做整理垃圾的活儿,估计也看不到。
凶手不是不聪明,是很聪明啊!的确是绕了些远,走了这一趟路,中间可能稍稍有些风险,但扔在墙外街上就不容易被发现了么?
“这事得跟少爷说一声。”
“嗯。”
申姜赶紧到一边,交待下面,就接到了下面传来的,少爷那边捎来的信,整个人愣住。
仇疑青:“怎么了?”
“少爷叫人把当日使团酒宴上的菜式全做一遍,因为人手不够用,过来讨人,”申姜有些茫然,“少爷这是馋瓦剌人的菜了?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啊……”
仇疑青却道:“未必。可能是验尸上有了新收获。”
申姜皱眉:“验尸……莫非是胃里的东西?”
仇疑青:“今日速度需快,早些回去。”
“是!”
……
虽说加快速度,调查总需要时间,二人这一忙,又是忙到深夜,才一前一后回来北镇抚司。
申姜抱着一堆最新走访问到的口供记录,进门就问叶白汀:“菜做好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使团酒宴是提前很久就在筹备的,菜式丰富,很多食材似也有讲究,光是采买就需要时间,今日不成,全部做完,怕是得一两日。”
“啪”的一声,申姜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嘴里也没停:“要这个菜,是需要比对东西?死者胃容物?”
叶白汀顺着他的肩膀,看到走过来的仇疑青,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便把验尸结果说了:“……鲁明和玉玲珑胃里有一样的东西,我当时并未在意,因他们都是与宴之人,吃食相类,但此次死者毕正合,也发现了同样的食物,我认为可以比对,结果会帮我们筛选凶手。”
“这感情好!岂不是马上要破案了!”
申姜精神头不错,忙了一天竟然也没有很累:“要不干脆借着这命案,咱们再分析分析,有什么不同?”
叶白汀给两个人倒了茶,分别推到桌边:“可以啊。”
仇疑青也坐了过来:“来。”
“那我先说,” 申姜率先说自己的发现,“毕家人我都查过了,各出口供对比,并无特殊,昨日虽办了小宴,但所有客人于未时前后全部离开,无一停留,我已确认过,没问题,毕正合的死因,不在他家……”
叶白汀听完,发现凶手对酒盅和筷子的处理很巧妙,但这只能说明此人心思细微,还真不能排除是否有武功,他仍然感觉这个案子有点乱,有人在故意破坏,或者引导一些东西,比如墙外土坡上的石块,申姜说很像临时搬过来的,那就存在做障眼法,或栽赃的可能……
本案一定是有人撒谎的,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谎言都是什么。
仇疑青:“我们可抛弃所有证言,看案情本身。”
叶白汀想了想,道:“我之前思考,感觉自己进了一个逻辑误区,案子从开始,我们就分析深入,寻找到了玉玲珑和苏酒酒的微妙关系,越展开,我们越发现,在场这些男人里,有人对苏酒酒觊觎,且已进行某些手段,我们猜测,玉玲珑的死,她咬紧了牙关不喊人,不求助,是为了保护谁,这个人很可能是苏酒酒……但这个方向,真的正确么?”
申姜往回想了想:“没错啊,我们当时那个线索,只有这个方向分析才符合逻辑……”
“可我现在觉得不对。”
“哪里?”
“锦衣卫没有合适女兵,不方便查验苏酒酒身体可有受伤,确定那日问供时她身体不适,是不是受到了欺负,”叶白汀指着桌上他仔细捋过的那叠资料,“苏酒酒本人除了做酒,没有其它爱好,这几日也并没有出门,更不方便查看,但——你们看这个。”
他重新拿出一张消息纸页:“这里是苏家这几日找到的药材渣子。”
申姜凑过去一看:“我没有让人查这件事,少爷派的人?”
叶白汀点了头:“你和指挥使都忙,我请换值的锦衣卫小兵过去帮我看了一眼,悄悄带了些回来,我找人帮忙辨认过了,是这几样。”
申姜看着那几样药材名,没看出来,这些……有问题?
仇疑青却立刻懂了:“此为妇人养身良饮。”
叶白汀颌首:“暖宫驱寒,女子多需。”
申姜就明白了:“癸,癸水?”
“不错,”叶白汀眸底清透,“苏酒酒那日额角虚汗,唇色泛白,整个人很不舒服的样子,可能并非是被人欺负了,有伤在身,而是在经期。”
女子痛经,症状可轻可重,有些人可能只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不大影响日常动作,有些人则很难挨,可能都没有办法从容站立,只能卧床休息。
叶白汀有些遗憾,当日他和仇疑青曾驱马路过苏记酒坊,亲眼看到杜康给苏酒酒端了汤药,但当时距离太远,鼻间萦绕的都是酒坊里的酒味,闻不到药香,否则他可能会早一点发现这件事。
仇疑青:“若她不适是因为此,玉玲珑就没有必要保护。”
叶白汀:“是。”
人并没有遇到危险,自也不需要保护,那玉玲珑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仔细检查过,玉玲珑身上的暴行遭遇是被迫行为,她在被人用强,本身并不愿意,可她的声带没有问题,不存在病变,她在酒席间长袖善舞,与客人往来敬酒,声音也没有问题,口脸两侧皮肤也没有被强硬按过的擦伤受损,她的不喊人,不呼救,是自主行为,非被迫,为什么?
她保护的,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
叶白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几次接触瓦剌使团,达哈好像不止一次提起过安将军……”
申姜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安将军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他们当然忌惮。”
“可安将军不是一直在边关?”叶白汀指尖点了点桌面,“瓦剌使团来京,那里不是必经之路,他们没看到?”
申姜摸着下巴,想了想:“可能因为很久没打仗了?安将军也懒的理他们……一群瓦剌狗,安将军凭什么给他们这个脸,还专门出来看一看,迎一迎?美的他们!”
叶白汀顿了片刻,又问:“边关……有多久没打仗了?”
“那可有段日子了,我算算,”申姜掰着手指头,“得有一年多了?上回邸报里和瓦剌对战的事,好像差不多就是去这个时候,端午前还是端午后来着?我记着我媳妇吃粽子时都在念。”
“之后就再无动静?”
“没有,”申姜笑得有点小嚣张,“瓦剌狗早就叫安将军打怂了,哪敢再挑衅!”
“那安将军此后行踪呢,可有人知道?”
“还能去哪,戍边呗,安将军可是定海神针,离了他不行。”
那可不一定……
大家都说的,和真正别人怎么做的,未必是一回事。
去年端午前后,再到今年……
叶白汀视线缓缓从桌上抬起来。
“看我做什么?”
仇疑青伸手执壶,给叶白汀续茶,眉锋藏剑,眸底敛芒,一如既往淡定从容:“喝口茶,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