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相貌问题……”
叶白汀微笑:“你也根本没担心,因为你的生母,现在的瓦剌王,从他父亲那里抢来的妃子,本来就不是瓦剌人,是你们劫掠大昭时,从边境带回去的大昭女子,生子肖母,你的面相本来就偏中原人多一些,纵眉骨略深,不被人说出来点透,也没有人特别关注。”
青鸟眯着眼:“这点并不是什么秘密,瓦剌王的女人,有什么经历,你们随便都能查到……”
今日又是审案子又是想事情,叶白汀其实有点累,懒得和对方磨,干脆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也不必彼此试探了,浪费那个时间——
“你顶了何田的名字,非常顺利的进了诏狱,摆脱了那些源源不断的追杀,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但你发现也难,这里进来不容易,需要花心思,出去更难,你便暗里观察囚犯,蛊惑人心,怂恿别人打通越狱门路……别人要是能成功,你就跟着以做它计,要是不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不小心,见证了他的失败而已。”
“你为此用了很多手段,除了舌灿莲花哄人的工夫,还有你这具还算不错的身体——你为了彻底隐藏自己,竟然可以放下身段,和这里的囚犯鬼混,我也是没想到的。”
“怎么能叫鬼混呢?”青鸟嗤笑一声,“少爷还是太嫩了啊,这彼此欢愉的事,明明是人间至乐享受,人是我自己挑的,乐是我自己享的,他们还能乖乖听话,顺便帮我办事,岂不是一举数得?”
叶白汀:……
万万没想到,这人真的不觉得羞耻,还引以为傲?
青鸟大约别处找不回场子,说到这声音就高了:“指挥使你不行啊,到现在都没调教得了这小东西?要不要我帮忙?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嘛。”
仇疑青直接把绣春刀拍在了桌上。
青鸟顿时人往后退了退,不说话了。
仇疑青看叶白汀:“你接着说。”
“说的也差不多了,”叶白汀轻描淡写的看了对面一眼,“此人一次次怂恿别人越狱,一回都没有成功过,诏狱当真就是难出去,他应该很绝望,很恨我们,现在只怕在心中后悔,当时打错了士意呢。”
青鸟盯着他,咬牙切齿:“后悔倒是不曾后悔,只是遗憾世情变化太快,若这北镇抚司还是我刚刚进来时的模样,没换指挥使,没你这个碍事的仵作,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料换了个人,竟换了一方天地,”
“你可是承认了?”
叶白汀看着对面:“你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自己进诏狱,命令所有手下的人静默,不作妖,不生事,只待时机。瓦剌使团来访,就是你一早想要利用的机会,你的人早早就在留意,但因为多年不动作,人手也不多,知道的东西有限,不敢轻易相信使团的人……必有些交锋。”
“你很着急吧?你在诏狱出不去,他们必然找不到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你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家,那怎样能成事呢?要顺利,还能继续遮掩你的身份……当然是提出交换,瓦剌使团以蓝魅组织头目青鸟的名义,将你带走,所有人都知道此举是为了寻找八王子,你还能多一份安全保障,是不是?”
“你不是什么何田,也不是什么青鸟,那些只是你一个一个,为自己套上的壳子,你本名沙丹,对吧,八王子?”
青鸟,不,沙丹闭了闭眼,右手拇指缓缓划过唇畔,这一刻竟然有些愉悦:“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你叫本王名字,怎么这么亲切,这么好听呢?”
仇疑青手按上了绣春刀。
沙丹手举起来:“行,本王知道他是你的人,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护食嘛,安将军。”
叶白汀眼神微凛。
沙丹就笑了:“怎么,不高兴?你们都知道本王是八王子了,本王就不能知道指挥使是安将军?你那么聪明,怎么到你男人身上,就看不透了?外头风声那么大,从狱卒到囚犯,整个诏狱都传遍了,本王能不知道?”
“不过安将军,”他拿着腔调,悠悠慢慢,“你这回可是有点惨啊,要是不愿意放本王,自己可就要死了呢……本王倒是不介意,反正身在诏狱,混一天是一天,出不去,也死不了,大不了再谋后计,来日不能给你上坟,好歹能洒一杯送行酒,给你送个终。”
叶白汀:“八王子如此放松,可是笃定一定能出去?”
沙丹笑容更大:“本王死不死不要紧,你们的安将军,宇安帝应该舍不得?”
叶白汀眉目疏淡:“我们天子已经下令,应了交换一事。”
沙丹脸上的笑容都不能是愉悦开心了,那是相当得意:“安将军,你都看到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打仗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得服软?别说你这小漂亮小相好,你们皇上也无计可施,救不了你,堂堂一国之君,还不是得低头!”
仇疑青却慢条斯理:“我们答应换人,却没说换过去的是活人,还是死人,能说话,还是不会说话,缺胳膊还是断腿……”
沙丹瞳眸骤然紧缩:“你——”
叶白汀眼皮微掀:“不是吧八王子,你这么聪明,外头名声这么响亮,竟然这么天真,以为我们会全然听你的话,被你牵着鼻子走?”
沙丹拳头紧握,目光如刀地看了过来。
叶白汀微微笑着,身体前倾,靠在桌子边,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现在外面的人呢,只知道你是青鸟,是组织头目,可怜你那九王叔,连个消息来源都没有,竟不知八王子这么能干,棋下的这么早,局布的这么大,还甘愿在诏狱以身为伺,在囚犯身上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啧,实在太可怜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发发善心,适当透些消息过去,让九王叔知道这件事呢?”
沙丹头皮发麻:“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叶白汀笑了声,“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们指挥使就是安将军,当然也会猜到,他有特殊渠道送信去往边关,还能把扎的紧紧的篱笆露个洞,放那么一两只兔子进来,不需要太久,许你这交换出去的日子都还没到呢,你那九王叔那就已经迫不及待,心情焦灼的派人过来,要迎你回去呢。”
只不过他想迎的是人,还是尸体,就不好说了。
“你敢威胁本王!”
“八王子且看看现在形势,你脚下的土地,你手上的镣铐,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想谈判,就拿出谈判的诚意——”
叶白汀目光凛冽:“我们锦衣卫脾气都不好,没什么耐性,你可想清楚再说话!”
沙丹:……
你们都这么威胁人了,还怎么谈!瓦剌王位继承也是要脸面的,纵他是王唯一的骨血,仅剩的儿子,真要瞎了聋了哑了缺胳膊断腿,根本当不了王!
他突然感觉自己想岔了,以身涉险,运筹帷幄,时事大局都要考虑到,用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推动到这一步,好似胜券在握,其实也并不完全站在上风……
他咬了牙:“本王死了,你大昭也不一定好,故意分化瓦剌王庭,挑起内战的,不就是你们安将军?你以为九王叔一人独大,权势巩固,对你们来说很好?本王劝你们,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这话怎么说的?”叶白汀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可没这么想,真要想杀你,刚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你知道的,我们安将军威武强霸,能灭你瓦剌王族一次,就能灭你们第二次,不过几场仗的谋局而已,花不了两年时间,不过我们安将军心善,感怀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是不会随便杀人的,特别愿意给别人机会,八王子不如好好想想,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你手上有什么牌,能换你这一条性命?”
他端坐桌前,微微一笑,大方极了:“我们满意,就能让你开心回家,不满意,只怕你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沙丹瞠目结舌。
这小东西刚刚说了什么?安将军有好生之德?不随便杀人?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狗男人差一点都屠了瓦剌整个族了,这叫心善?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愤怒的看向仇疑青,想要质问说你的人这么胡说八道,完全不顾你治军治下之礼,竟敢替你拿士意,你不管一管么!
没想到仇疑青正微微偏了头,看着身边的大宝贝,眸底似带了笑意,一片宠溺与纵容,甚至还故意绷着脸点了点头,靠山意味十足,就差直接附和,说我们仵作说的对了!
沙丹:……
“啊,我突然觉得我格局还是太小,”叶白汀再次启唇,似笑非笑,“使团要交换的是组织头目青鸟,可你也不是青鸟呀,你进诏狱这么多年,整个少年的成长时期都是在这里度过,外面可有谁识得你?就算你的老部下也不尽然吧?我们为什么要把你换出去,养着又不是很费事,不如换个假的给他们,你猜他们能不能认出来?”
沙丹一背冷汗,细思极恐,不,不能这么做,不可以!
叶白汀想了想,似乎颇觉得有道理,还郑重其事地转向仇疑青,问他意见:“指挥使麾下不是养着很多暗探?应该也有那熟悉瓦剌局势,脑子很聪明的,我们挑个身量差不多的,细细把这些东西告诉他,推他到使团面前,说他是八王子,回去祸祸瓦剌,我们大昭岂不一本万利?”
仇疑青同样严肃颌首:“是个不错的士意。”
沙丹要疯了,好狠……好狠的一对狗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