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申姜一边写着字,一边答话,“凶手太能整活儿了,整个皇宫的冰窖咱们几乎翻完了,愣是没找到一点跟单氏挨得着边的痕迹。”
仇疑青:“明日一早,我会亲自把所有冰窖再走一遍,看有无新发现。”
以往这类重要地点,他都要亲自转一转,看一看的,但最近都在调查人物关系,了解以前的事,二十四年前,十三年前,每一件事都很重要,实在抽不出时间。
眼下分析,找到了毒物的特殊性,酒的共性,案发过程正在一点点还原,想来再找到一些拼图,案子就能破了。
“凶手对刑明达下手,虽巧妙用了冰块,包裹冰块的方帕却遗失了,很明显事发仓促,准备不及,但用冰这件事应该对凶手有了启发,很快就体现在了韩宁侯夫人的被害表现上……凶手真的很聪明。”
叶白汀沉吟:“这之后,凶手开始从容起来,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和准备,将韩宁侯夫人尸体扔出来,一是暴雨天刚好合适,二也是,凶手知道锦衣卫的搜查计划,搜查范围,以及这个时间搜查到了哪里……此时抛尸,是最合适的时机与方法。至于漏洞,若仵作没那么仔细,这漏洞便也不是漏洞,而是故意设置出来的难题,凶手是在查漏补缺,因杀害韩宁侯夫人时,方法时间也不是那么宽裕,计划并不完备。”
仇疑青:“到尹梦秋,凶手就更自如了。随着案件破解程度,信息线索分析,女官尹梦秋在本案中是个什么位置,有怎样的秘密,将来会因不同原由,做怎样的选择和动作,凶手可能都知道,以毒入酒给她,可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计划……”
凶手将所有一切尽在掌握,甚至连女官跑路方向,毒发时间,大概死亡地点在哪里,都算计到了,目的大概是,把更多的嫌疑人拉下水,从而更方便隐藏自己。
听着仇疑青的话,叶白汀若有所思:“指挥使说的不错,我们要找的是个聪明人,从容果断,但好像又不那么果断……”
“怎么说?”申姜又不懂了。
叶白汀其实也是才发现的,指着刑明达名字:“你看,发现危机,立刻下手杀人,凶手是果断的,”又指向韩宁侯夫人和尹梦秋,“抛尸,下毒,凶手也是从容果断的,可前面两个死者是前后脚遇害,最后的尹梦秋,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这么久,才想起杀人?”
他眸底隐有暗芒:“凶手既然这么聪明,知晓所有的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风险危机,不用锦衣卫查更多,就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尹梦秋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动手?”
申姜:“对啊,尹梦秋是二十四年前的关键人物啊,当时伺候在尤太贵妃身边,又怀过身孕,偏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定是悄悄被养着的那个工具人!现在旧事再提,风险陡然增大,如果别的人要死,她岂不是也要被灭口?不快点杀了,生事怎么办!”
“还是指挥使刚才提醒我的,”叶白汀微笑看向仇疑青,“凶手绝对不是心软,我倾向于——”
仇疑青:“凶手可能刚刚发现女官的特殊之处。”
“哪?什么特殊之处,哪里特殊?”申姜瞪大眼睛,“难不成突然要反水?有人叛变了?还是这么多年,一直在被人蒙骗?”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没说太深:“这就得等抓到人,让凶手自己来跟我们说了。”
“有关案件这几日所得,就这些了,但我们都知道,本次案件性质特殊,事关多年之前的往事,接下来,我们分三条时间线讨论——”
“二十四年前,十三年前,以及发生命案的当下。”
“先说二十四年前,三皇子出生,所有这些案件相关人,都在哪里,做什么?”
“这个好说,”申姜在小白板上单独画出条直线,“地点江南行宫,韩宁侯夫人怀有身孕并小产,指挥使已令卫所查过,她的有孕记录,以及婴儿尸骨都是能找到的,对得上。她是太皇太后一系,不过太皇太后应该不太关心她,此时所有视线焦点都在同样‘怀有身孕’的尤太贵妃身上,尤太贵妃这个‘有孕’,至今存疑,她身边当时有两个宫女,一个是当年就死了兰露,一个是尹梦秋,兰露当年行为招摇嚣张,被很多人说肚子鼓,疑似怀胎,少爷验过尸骨,并没有,她没怀过孩子,但棺材里有一副很小的婴儿骸骨。”
“至于尹梦秋,当年就和刑明达有染,珠胎暗结,我仔细查过了,别的环境时间,她断没有怀胎可能,只有在这一年,边关形势不好,行宫规矩相对不怎么严,她才有这种可能,少爷验过,她生过孩子,那就只能是这一年生的。她当时是尤太贵妃的人,为人行事却非常低调,存在感非常低,基本没人能看得到,发生了什么也很难查,是回京之后,才慢慢发迹,熬了多年,做上女官的。”
“佟氏当年身体并无异样,和刑明达一起,帮宫中人做些跑腿打点的事……”
申姜总结:“兰露棺材里那个孩子,要是按数量对,只能是尹梦秋生的,此子私通所生,身份地位谈不上贵重,尹梦秋自己也是个下人,不管心中怎么想,都是留不下孩子的,只能听凭上头处置……”
这样算数量对,符合常理,可还有一个问题,三皇子哪来的,就对不上了,当年得多出一个孩子才行。
叶白汀:“要么,当初是谁怀了双胎——”
仇疑青:“要么,就是尤太贵妃真的有孕,孩子同样生了下来。”
静了很久,申姜才叹了口气:“宫里女人真是凶残,为了争宠斗权,乌烟瘴气,局一层又一层……”
他真的很难理解,到底为什么非得这样啊!
但这两个方向,目前都没有更多证据。
仇疑青便道:“这个时期,不同的阵营,不同的人,大概率可能会做什么事?”
“如果是双胎,韩宁候夫人怀了,跟皇家没有关系,太皇太后不可能借此安成皇上的种,难度太大,也没什么收益,尤太贵妃更不可能用她,她是太皇太后的人,是不同阵营——”
叶白汀感觉可以排除单氏怀双胎这个可能:“除非我们能找到硬性证据,证明她是尤太贵妃的人。”
但韩宁侯夫妇多年来行为轨迹好查,这个可能性不大。
申姜:“那要是尹梦秋怀了双胎呢?”
如果事实是这个,很明显,一死一活,死的那个埋在兰露的棺材里,活的那个就是三皇子。
仇疑青沉吟:“若如此,太皇太后不可能没有行动。”
当年形势,二人斗争良久,尤太贵妃之所以这么一层套一层,是提防谁?当然不可能是皇上,她只要有动作,太皇太后就会去查,这些往事里,知悉‘有孕’所有秘密的,除了尤太贵妃本人,恐怕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她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做?
“揭穿尤太贵妃的秘密!撕破脸!”申姜空中挥拳,突然兴奋,“打起来啊!”
叶白汀却问:“揭破哪件事?假怀孕,还是身边宫女与外人私通,她想借这个马上要生下的孩子,谋‘未来君主’的位置?”
“呃……”申姜想了想,“好像都不太合适?”
如果是揭穿假孕一事,这件事尤太贵妃已经干了很久了,太皇太后都没发力,后边再说,好像有点不合适,要是被先帝问你为什么不早说,该怎么答?才知道?先帝会信?会不会觉得太皇太后就是别有用心?尤太贵妃又惯是会演的,万一借机邀宠……
也就是说,不是不能揭穿,而是时机不对,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或者太皇太后曾经尝试过,交过两次手,失败了,再提反而连累自身,就没再借这个题发挥。
如果是揭穿尹梦秋有孕,且与人私通……收益好像也不是很大,还是那样,尤太贵妃同样提防着她,她一动,尤太贵妃就会知道,再演一出自己也小产了,好可怜,好难受,至于宫女有身孕,同别人私通,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有’的,只是掉的那个,皇上的孩子啊。
“不错,申千户越来越聪明了。”
等申姜分析完,叶白汀继续提醒:“若太皇太后把孩子偷过来呢?会不会是另外一种路?”
“嘶……”申姜瞪大双眼,“那事情就大了啊。”
叶白汀眯了眼:“还有更大的,这只是我们认为的两种可能之一,另外一种,如果是尤太贵妃真的有身孕,真的生了孩子呢?”
申姜:“那太皇太后不得反应更大?”
这就不是偷的事了,而是杀的事!
两个人已经斗得水深火热,势均力敌,尤太贵妃笼络先帝的手段层出不穷,眼看就要如日中天,要是再让她有个孩子,封为太子,还有太皇太皇站的地儿么!
都不用少爷提醒,申姜自己就能想到,太皇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压,清除尤太贵妃,清除不了,就清除这个孩子……
房间安静良久,三个人都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对有些事的判断几乎一致。
仇疑青指尖敲打在桌面:“这个过程中,刑明达和佟氏扮演着什么角色?刑明达只是让尹梦秋怀孕的人么?”
尤太贵妃心思细密,一个计划出来,必定细节良多,在宫中宣布有喜,在江南行宫小产,可尹梦秋是到江南之后才和刑明达私通的,这之间,是有一个时间差的,尹梦秋是真的自己喜欢刑明达,陷入情爱,不能自已,还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尤太贵妃推动,并示意的?
如果有更多的安排,刑明达本人的作用,可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