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想了想:“做了这么多年官,能调到通政使司,能力应该还算可以?品性就算了,就那拈花惹草的工夫,瞧着也不像干大事的正经人。”
仇疑青:“若一人野心足够,能力足够,又有足够的耐性,未来自然可期,可若耐性不足,会不会觉得别人在给他画饼,只是口头安抚他,其实早就想扔了,不想要他了?”
“会诶!”申姜一拍大腿,“刑明达可不是有耐心的人,看他怎么对待女人就知道了,花花肠子一堆,今天喜欢这个,明天瞧上那个,最会的套路就是甜言蜜语,敷衍哄骗,别人天天安抚他,他一定会想,怎么跟老子哄人这么像呢?一定不是真的看重我,是想甩了我!所以他动摇了,他想背叛!”
叶白汀喝了口果蔬汁:“那如果这时候,有别人招揽呢?”
“有人找到他,同他说,他现在的处境,曾经做过的事,包括二十四年前,这边都知道呢?如果予以更大的利诱,更多的发展空间,他会不会答应?”
那肯定是要答应的!
申姜迅速回想,翻出自己查到的消息卷宗:“虽然案件相关人都说和他不熟,但西厂公公班和安,私底下找过他好几次,你看这些……一二三四,虽然时间拉的比较长,好像没什么联系,但这么连起来看,好像不对劲?”
“还有这里。”
叶白汀翻开桌上卷宗,精准找出一张,指着上面的字:“你看这里,韩宁侯夫人单氏,也不只一次和他见过面,只是气氛不佳,常有争吵。”
同样也是,时间拉的很长,并非同一时间段频繁寻找,才瞧不出什么,可若结合两个人的经历,一起看呢?那单氏和他的‘关系不好’,就很像因为说不服,发脾气了。
仇疑青指节轻敲桌面,指着另一张卷宗上的消息:“别忘了东厂富力行。”
此人也曾多次和刑明达在宫外‘偶遇’。
至少现在明面上,班和安和韩宁侯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们找刑明达,很可能是为了策反,富力行,目的可能就不一样了,很可能是为了敲打和确认,此人现在是否仍然可信。
申姜摸着下巴:“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凶手岂不是只能是富力行了?”
“也不一定,莫要忘了,我们这个结论的前提是——如果这个方向正确。”
叶白汀提醒申姜:“我们也不能忽略‘反间计’的可能,万一刑明达的‘背叛’,是尤太贵妃指使的呢?她想借此机会,想要探知太皇太后到底知道多少秘密,可不就得兵行险招?”
太皇太后要是上了套,她就成功了,太皇太后要是不上套,还看破了,那这个执行‘反奸计’的人,还能得得了好?
甚至韩宁侯夫人的死,都是因为行事不密。
申姜感觉自己都牙疼了:“这宫斗真的……太要命了。”
套路太多了,哪个方向不考虑都不行!
“不急,只要我们找到确切证据,就可以排除其它,留下最为正确的那条路。”
叶白汀一点都不着急,看着小白板:“既然说到死者,我们目光回归到今年的时间线上。虽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权势斗争,渊远流长,既起了头,便永不停歇,我猜这些年来,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都没停过,有很多互相提防招揽打探的东西……三皇子的存在,我感觉时下,两宫都是知道的,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我们还未窥得个中真相。”
总有一方是守,一方是攻。
彼此勾心斗角,互相陷害是一回事,保守秘密至今,不让宇安帝知道,是另一回事,眼前大局势似乎平衡稳定,实则宇安帝已经起来了,若无意外,她们都得在他手下讨生活,谁都不愿意污点暴露,遂在这方面,两宫是一致的,也所以,锦衣卫这次查案才这么难。
刑明达死了,韩宁侯夫人单氏也死了,可能是行事不密,也可能是其它,总之,这两桩命案昭示了一件事,当年的秘密暴露了。
核心圈子的人,身在秘密漩涡的人,尹梦秋不可能不害怕……
“尹梦秋很聪明,一路从宫女走到女官,并不容易,她可以做到人前云淡风轻,在指挥使面前仍然不露声色,但她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如果对未来担忧害怕,她会做出怎样行为,没主意时,会想找谁商量?”
“尤太贵妃?”申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可这么多年过来,她好像也不能算是尤太贵妃的人了?”
尹梦秋只是在二十四年前,出事的这一年,跟在尤太贵妃身边,可之后,回了京城皇宫,她就被调去了别的宫殿做事,其中就有太皇太后的长寿宫,且在那里做事做了很久。
申姜有点想不透:“她这算单飞了,还是算背叛了?要是背叛,一起经历过那么大的事,知道那么多秘密,就尤太贵妃那小心眼,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能容她活到现在?要是没背叛,是被允许下的‘单飞’,在太皇太后那里伺候那么久,太皇太后眼睛又不瞎,能看不出来?”
关键是他们查了这么久,尹梦秋这二十年下来,还真就和尤太贵妃没什么牵扯,平时几乎没有来往,大事小情都不沾身,除了这几个月尤太贵妃多出来的那个兴致——尹梦秋必须每日晨间给她熏衣服,再无来往。
就因为这点可疑,他曾按着查过,但很遗憾,没什么收获,只感觉尹梦秋好像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低调。
这尹梦秋,现在,死前,到底是谁的人呢?
叶白汀目光微闪,突然想到了一个新方向:“聪明人间的来往,往往心有灵犀,不需要太过表层的对接表达……或许,她找到了别的路呢?”
“有了新山头?”申姜恍然,“少爷说太皇太后?尹梦秋还是被攻克了?”
叶白汀摇了头。
申姜一顿,他猜错了?
就见指挥使沉吟片刻,说了两个字:“皇后。”
“皇,皇后?”申姜都惊了。
叶白汀垂眉:“因时间线方面的考虑,皇后娘娘目前仍在嫌疑人里,未被我们排除。”
申姜试着顺着这个方向思考:“皇后娘娘非常聪明,入主中宫不足五个月,已经将各处料理的妥妥当当,宁寿宫和长乐宫那两尊大佛,哪一个都不好相与,她能这么顺当,没准还真是掌握了什么巧法,搞定了某些人……”
想也知道,宇安帝早年在这两尊大佛面前扮猪吃老虎,现在朝局稳定,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这两个人明显惹不起了,也不敢有大动作,遂这一两年来都很老实低调,可今年不一样,皇上成亲了,中宫有了皇后,两个要是不借风起点波澜,暗中推搞那么几手……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宫斗心得!诏狱新进一个小狱卒,都要被前辈们敲打敲打呢。
这么一想,皇后娘娘不显山不露水,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啊!
叶白汀:“皇后娘娘一定有针对两宫的制衡之法,但也一定维持的很辛苦,毕竟新人初来乍到,光是拿住下面人,让人忠心为她做事,就要花费很多力气,想要一劳永逸彻底的解决……经年旧事,掀开能破天的大秘密,她必定会感兴趣。”
只是这个案子内情太过骇人,锦衣卫出于查案纪律,不可以和案件相关人讨论太多的线索秘密,宇安帝就算相信皇后,此事上也要避嫌,不能和她多聊这个话题,而皇后自己……
光是‘皇室血脉混淆’几个字,就足够她敏感,锦衣卫未曾透露过相关信息,她或许以为锦衣卫只在查命案本身,并未对过往进行过多探究,当然也不会主动提。
她会担心丈夫,也会担心朝局不稳,恶人生乱,查问出当年真正事实……才能决定,下一步到底怎么走。
申姜:“……所以对皇后娘娘而言,也并非没有杀人动机?”
她虽然是本案里,年纪最轻,唯一一个没有参与过所有这些过往的人,但她也是利益相关者,她会想维护丈夫的一切,会想查明当年的真相,会想提防暗地里谋划着做坏事的人……
“好复杂啊啊——”
申姜都要挠头了。
叶白汀:“手里有的信息也捋的差不多了,我们再来比对已有事实和证据,看能不能排除谁,从年纪大的往下吧,太皇太后?”
申姜跟着少爷思路走:“不管三皇子是不是她的人,她都有杀人动机。是,那就是己方,一条船上的人,当然要去除危机,不是,双方就是立场对立,三皇子眼看就要搞成大事,她能眼睁睁看着?必然会做点什么……可她年纪很大了,能干成杀人之事?”
“你看看本案特点,两个毒杀,一个诱进冰宫冻死,最大的外伤是刑明达额角冰块导致的砸伤,”叶白汀冷静分析,“就算是一个老太太,应该也能做到?”
申姜摸下巴:“这倒是。”
叶白汀:“若凶手是她,唯一的难点,是抛尸。韩宁侯夫人不管胖瘦,一个老人家都难搬动……”
仇疑青:“宫中池塘暗湖,都是活水。”
抛尸那日下着大雨,水漫池深,倘若用到河渠,并非难事。
申姜:“那要是太皇太后一个老人家都能做到,比起她,但这些事更便利的好像是她身边的班和安?”
与之相对,东厂公公干这些事,也很方便。
叶白汀道:“尤太贵妃才是造成这一切,处在秘密漩涡中心的人,不管当年是否有孕,三皇子是不是她生的,她都有足够的动机,和本事。”
“我们需得留意一点,”仇疑青指尖点在桌面,“东厂富力行,是二十三年前,一行人回宫之后,才慢慢崭露头角,走到尤太贵妃身边的。”
叶白汀眸底湛亮:“再有佟氏,她好像对很多东西都讳莫如深……只有知道很多,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