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姓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经历能这么曲折离奇,真是脑子差一点儿,都跟不上形势反转的速度。
这也太快了,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现在这场面什么意思?富公公是凶手,杀了人,他承认了,但转头就把主子给卖了?尤太贵妃不但承认了三皇子是她生的,还直接喊了出来,这意思是,三皇子就在现场?
众人立刻警惕的看看左右,看看四方,一瞬间看谁都带着怀疑,哪怕是个姑娘,都怀疑三皇子是男扮女装,今天晚上过来是憋着坏呢,想搞事!
胆子也忒大了,这里这么多人,他竟然敢来!
所有人神情都很紧绷,现场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
“噗——”
一片安静中,这样的笑声非常突兀,且非常显眼。
尤太贵妃脸上挂不住,狠狠瞪向叶白汀:“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叶白汀是真的觉得很可笑:“太贵妃凭什么以为,抛弃孩子那么多年,压制他控制他那么多年,他到现在,二十三岁,同龄人已经做父亲的年纪,他还能对你孺慕有加,渴望亲近你,想要保护你?”
“为什么不可以?”尤太贵妃仿佛不理解他的话,气的面色狰狞,眼角皱纹丛生,再也没了宠妃养尊处优的架势,“本宫生了他,本宫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如果不是为了他,你们这些人,今天你们这所有人,哪有资格看本宫一眼!本宫又为什么忍受屈辱,由着你们在这里审问本宫!”
她气的不行,手指往外一指:“本宫不把他接回来,怪本宫么?要不是那个老虔婆阻着,我们母子早就能团圆,要不是你们锦衣卫百般阻拦,这也查那也问,我们母子早就见了面,这大昭天下也能换个模样,安安生生无人可阻,无人可挡!这天下本该是他的,龙椅本也该他坐,本宫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做所有的事!”
她似乎被叶白汀的话戳到了心窝子,有些控制不住:“ 人本宫为他准备,钱本宫为他准备,刑明达本宫为他哄着,连本宫最信任的富力行,知道本宫喜欢隆丰商行的东西,经常为本宫采办,为此事上了花船,都不知道本宫为何喜欢这个商行的东西,本宫喜欢的是商行么,是本宫的儿子!连这个商行,都是本宫亲自盯着,各种防备太皇太后黑手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本宫做了这么多,你竟然说本宫不配?”
尤太贵妃这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四外百姓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了疯,但感觉……后宫女人也不过如此,不是个个都知书达理,性洁高雅的,急起来,和那些不讲理的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配不配,还真不是你说了算。”
叶白汀不再看她,侧身转了方向,视线滑过望不尽的人群:“中秋佳节,万家团圆,人间灯火,伴月长明,所有人都有家,所有人都有家人,所有人在这个晚上,都能和最爱的人一起,笑谈聚宴,享受人生中最温暖,最闲适美好的时光。”
他目光滑过人群中的姐姐,双胞胎,再到锦衣卫,申姜,仇疑青……
眼底慢慢变得柔软,有光亮缓缓聚集,像点亮了夜空的星子,像高高悬起的皎月,随便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欢欣,他的满足,这一刻他的存在,比空中圆月还要耀眼,整个人像在闪闪发光,让人嫉妒又羡慕。
叶白汀略等了等,让这一颗的效果持续更久,才扬声道:“三皇子——想必你在以往岁月里,无数次幻想过这种瞬间吧?既然今夜有机会,何不出来,与你的娘亲团圆?聪明如你,定然知道过往岁月里,那些所谓的‘取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不想亲口问一句她,为什么?”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默默在心里计数,一,二,三……
没数到五,人群中就突然出现小小喧哗,一条路从百姓中间挤开,一个人分花拂柳般,从远处走了过来。
身量不高,体型偏瘦,五官称得上俊雅,走路姿势也是刻意练习过的,端的非常稳,如君子之姿,和宇安帝走路姿势非常像,甚至唇边也带着类似弧度的笑意。
可有些人是经不起细看的,比如这位三皇子,尽管唇边带笑,却未及眼底,他的眼神很冷,埋尽了冰霜,那是寂灭万物的阴戾,他一点都不温柔,还有他的姿势,看起来很标准,很端方,但他自己很不喜欢这样的走路方式,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根本不怎么摆动,反而更不和谐了。
京城里有认识他的人,已经叫出了声:“方,方之助!”
不,不对,这个人已经不能叫方之助,他是三皇子,方之助只是他的另一个代号身份!
“噗——”
这次不是叶白汀,申姜是真的有点憋不住,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得当场拍大腿。亲娘召唤,怎么叫都叫不出来,还发了脾气,又急又羞又怒,说自己多苦多可怜,自己多配,三皇子就是不出来,就是看着亲娘丢人现眼,一点都不管,可少爷一说话,勾勾小指头,他就哈巴狗一样出来了……
就问尤太贵妃,打不打脸,难不难堪!
人群里百姓本沉浸在‘原来三皇子真在这里,原来三皇子长这样’的惊讶里,没察觉到这一点,听到这笑,他们看看憋的不行的千户大人,再看看上头尤太贵妃的脸……
“噗——”
“噗噗——”
人们此起彼伏,憋笑憋出了个潮起潮落,连绵不绝的场景。
尤太贵妃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群贱民,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不过周围这所有一切,都不影响三皇子的动作,他稳步往前,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边缘,到了现场空地。
官兵不可能让这样的危险分子上前,锦衣卫的绣春刀,禁卫军的长刀长矛,甚至暗处弓箭,皆齐齐举起,对着他走过来的方向。
气氛顿是变的冷冽,针锋相对。
百姓们也才回过味,对啊,现在可不是什么看笑话的时候,这个什么三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要祸乱大昭啊!不仅计划,人家还干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可以再让他往前走,给他机会行刺君王!
百姓们也围了过来:“你给老子站住,不许动了!”
“别以为我们会怕你!”
“再敢往前就杀了!”
一个人的话或许不会有力量,一个人或许不够有那么大胆量,但是所有人一起呢?这些声势,这些人群,创造出来的声浪气势是很吓人的。
三皇子却仍然很稳,看着抵过来的刀尖,眸底充满调侃,话音慢条斯理:“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知道我今夜会来?”
“你的主意?”他看了眼叶白汀,又看仇疑青,“还是你?”最后,目光落到了宇安帝身上,“难不成是你?”
他微微偏了头,笑容阴鸷又危险:“宇安帝,我的龙椅,坐起来滋味舒服么?坐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呸!你算哪根葱!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什么叫你的,家里要是缺钱,买不起镜子,老子可以大发慈悲,赐你滩尿!”
“竟敢目无礼法,挑衅君王,指挥使您看——还留着他干什么,动手啊!”
百姓们比当官的还急,他们大部分人想法简单,性格淳朴,最信奉善当赏,恶当罚,善恶必有报,那什么乌香,操控科举,买卖官位,贪污受贿,哪一样不是大罪,不知折了多少人命进去,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就当街砍头问斩!
“我看谁敢动!”
三皇子阴阴一笑,突然撕了身上外袍,露出胸前腰间绑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琉璃瓶子,做的非常精致小巧,每一个都颜色不一样,或深或浅,每一个里面都明显放着东西,细长瓶颈用皮绳拴好,一圈一圈,缠在他身上,从胸到腰,一共四层,看起来密密麻麻,极为吓人。
因为琉璃瓶子很小,占的空间也不大,夜里视线又暗,又是藏在衣服底下,大家才没看出来。
“肃静!”
百姓们还没讨论,就被仇疑青过于严厉的声音压了下来。
三皇子低低的笑了:“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指挥使应该很清楚?”
仇疑青眉宇藏锋,眸有杀意:“雷火弹,你改装过?”
三皇子弯唇,眼底闪着诡异的光:“指挥使果然懂行。听说最初用在瓦剌战场,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的雷火弹,本就是你造出来的?可惜那玩意太大,不好携带在身上,不过这东西,我的人也拆过……还记得之前京城街道上,到处爆炸的琉璃瓶子么?”
仇疑青当然记得,不但他记得,锦衣卫所有人都记得,街上百姓也记得。
“案子的凶手,你们找到了,跟瓦剌细作有关,但你们应该不知道,这个制作过程,我的人有幸在旁观,图纸也另外抄了一份,还在别处试验,找到了更稳固,更特殊的制造方法——”
三皇子指着胸前的小瓶子:“看到它的喷口了么?只要我拉住引线,里面的火药就会嗖一声,和烟花一样炸出来,以随机方向溅射,可能往前可能往后,可能东南西北,各方向都有,没人控制得了,包括我自己。”
“我呢,生下来贱命一条,好像没什么可惜,死不死也没谁在意,没关系,但你们的天子,你们的皇后,你们的官员,你们的百姓——”
他说着,突然暧昧的笑了一声,视线从仇疑青滑向叶白汀:“还有你的小心肝,你舍得他们死?”
别人还没说话,尤太贵妃先受不了,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你给本宫停下,不准——”
“你闭嘴!”
三皇子话音狠戾,却看都没看尤太贵妃一眼,仍然看着仇疑青和叶白汀:“如何,这份礼物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叶白汀眉梢微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