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三个人这一晚上究竟喝了多少，喝到了什么时候。毕竟黄帝下过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自然也不会有仙侍主动过去凑这个热闹。 何况他们还给摘星阁设了结界，其内声不外泄影不外漏。 那昆仑虚的最高处，昨夜就是这三个人的狂欢。 当姬负迷迷糊糊地从桌上爬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刺激地他眼睛睁开的瞬间又合上，回头在阴暗中适应了好长时间，才缓了过来。 伸了个懒腰缓解了一下伏案一夜的腰背酸痛，姬负手撑着下巴目光停留在还趴在矮几上、毫无形象的两人，眸色深沉。 他昨晚是三人中喝的最少的，虽然已经算个老人家了，但两个兄长还是多多少少的不让他太过放纵。 姬轩辕是第二个醒来的人，不像是到时间了而像是被姬负的目光惊扰到了。拇指按压着太阳穴，他看着姬负目光柔和，然后散去了包覆着楼阁的结界。 陆吾整晚都在摘星阁下面候着，这会儿察觉到结界被撤掉了，立刻吩咐下去为上面的三位准备早膳以及换洗的衣物。 他算是昆仑虚上三重山的最高管理人员，这宫殿里的用具和衣服都在他的事务范围内。 “不舒服么？帮你按一下？”姬负从地上爬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委屈了一晚上的两条腿，然后跪坐到了姬轩辕身后。 拇指的指腹按压在姬轩辕的太阳穴上，力道轻柔，缓缓地顺时针打了二十个圈，逆时针又是二十个。姬轩辕闭着眼睛，呼吸调整到和姬负按压的频率一致，下转呼气，上转吸气。 “小负这手法看着可以呀，等下帮我也按按吧。”姜连山也醒来了，打了哈欠拄着拐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腰部扭动，引发脊椎一阵抗议，声音清脆。 “很不错。”姬轩辕睁开眼睛，已目光清明。方才这一会儿他不仅是在放松自己，也调动灵力将宿醉给身体带来的沉重和负担感一扫而净，最后这一口浊气从口中吐出，在阳光中化作一抹白色然后渐渐散去。 “有意思么？”姜连山的位置正对姬轩辕，与对方不同，他的这双眼睛已经苍老，醉酒后更是显得有些浑浊，“醉都醉了，还逼着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昨晚都已经醉过了，今天自然该清醒了。”姬轩辕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轴展开，那是和姬小冉他们手中类似的一幅地图，只不过涵盖的面积似乎更大一些。他的手指在卷轴上滑动，将弱水西边的区域放大了，“看起来小丫头已经快到若木了。” “哦，那不是离虞渊不远了？那动作挺快呀。你有没有提醒那两个小家伙，到了那里就别再往西太多了。”姜连山昨晚已经知道小冉丫头不是一个人去若木的，“那边不归我们管。” 虞渊是日落之地，传说那是个无底深渊，连接着东方的汤谷，若木不过是从它的半崖上的方寸之地生长出来的。太阳在这里顺着若木落下之后，会随着急流回到汤谷，然后第二日再从东方升起。 后面这半句自然是不靠谱的，但前面却是真的。 虞渊是深不见底的一道大地裂缝，东西以此为界，除了个别建于裂缝狭窄之处的城镇有所联系之外，基本不相往来。东西长期以来能够保持和平，除了天界的人无意挑事以外，更多的还是这天然屏障的阻隔。 “不用担心，这中间隔着近百里，那俩孩子应该没那个精力跑过去。”姬轩辕将卷轴收起，然后问俩人，“早膳有什么想吃的么？” “捡好的来呀。”姜连山闭着眼睛，脑袋随着姬负的动作轻轻摇晃着，“小负难得来一趟，难道不该把压箱底的玩意都拿出来？” “压箱底的玩意儿，我可不保证还能吃呀。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比较久违的东西。”姬轩辕大概想了一下，就下楼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跟姜连山说上一句，“你舒服了就带小负下楼，会有人领你们去沐浴更衣的。” 结果姜连山不仅让姬负按了头部，连肩膀后背都来了一遍。等姬负搀扶着姜连山从楼阁上下来的时候，陆吾已经在哪里等候他们多时了，这让姬负有些惊讶：这区区引领之事应该犯不着他来。 因为陆吾除了替姬轩辕看着这昆仑虚的行宫，他还管理着天上九城的部界，以及神苑里的储藏的宝物。可以说姬轩辕对他的信任，更在六巫之上。 陆吾向二人行礼，似是看透了姬负心中所想，于是一边领着二人前行一边开口道，“陛下吩咐下来的，让我向贰负神也汇报一下昨天的事情。” 姬负了然，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姜连山有些不满的声音，“能别把“贰负”挂在嘴上么？” 这带着赌气味道的话语，让姬负想到当年姬轩辕强行给他换姓的场景。那个时候姜连山也在场，部落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作为失利一方的他却也是这般护着自己，不由得心底一暖，轻声说道，“无妨，本来神号也是’贰负’，这么叫没什么问题。” “姬小冉没有收到弱水的影响，周宪虽然受到一点，但禁制在他身上的作用远没有在我们身上明显。”陆吾大概描述了一下昨天两人上船时的场景，“他们很顺利地把虚舟开走了。” “若木呀……”等陆吾说完，姜连山才摇头叹气道，“你们行事还是太匆忙了，就应该让他俩等我来，多等个一天。” 可偏偏他这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让姬负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吾将他俩分别送到了不同的宫殿内，在简单的洗漱沐浴之后，他看到了整齐叠放在床榻上的衣服，是浅褐色的长衫上面绣着四爪赤龙，这才想起昨天，自己就那么穿着短袖短裤拖鞋和那俩人喝得烂醉，也是觉得好笑至极。 早膳被姬轩辕直接安排在了室外。古老巨大的琅玕树枝叶舒展，一颗颗如同珍珠一般的果实点缀在绿叶之间。树下是四方的石桌和四向石凳，热腾腾的早膳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桌面上。 姬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远远看去有些眼熟的东西让他不由得凑到桌前，看了一眼上面的食物，他立刻就笑了，“还真是久违的东西呀。” 绿色的野菜饼，浅黄的粟米饼，搭配上白粥和一人一杯的蜂蜜水。这些东西虽然他在人间经常吃，可做得这么粗糙的真就没有。 现在那些野菜饼大多是直接用的蔬菜汁，就算是用菜的，也是把菜叶切得细细的碎碎的。那里会像面前摆着的这一碟，面粉和菜叶拥有这么清晰的分界？ 活脱脱当年在部族吃的玩意儿呀。姬负伸手想去触碰那饼，可手指却只是停留在上方：那时候大家追求的都是吃饱，自然做出来的食物都是相当的简单直接，可不就是眼前这样的么？ 姜连山和姬轩辕一起过来的。远远地看见姬负盯着桌上的食物他还以为是些什么好东西，可等他看清了桌上摆着的东西之后立刻一拐杖就打在了身后那人的屁股上，“就吃这些玩意儿？” “大哥，这东西不能只看表面呀。”姬轩辕也是无奈，“九穗禾熬成的粥，三叶青芝做的饼。就连这粟米饼，你看那中间混杂的白色，是被碾碎了的琅玕呀。” “那蜂蜜水呢？” “那是你上次给的。”姬轩辕虽然面上神色无异，说话的声音却让姬负听出了一点儿委屈的味道。 “这还差不多。”姜连山第一个落座，端起甜水喝了一口。蜂蜜解酒，他虽然沐浴之后也醒得差不多了，可这时候暖洋洋的一口蜂蜜水，还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说起来悬圃里的茶我昨天来的时候刚吩咐他们采摘了一批。”姜连山捏起一块青芝饼，似是被这绿色提醒了，“一会儿去尝尝？” “暂时就不去了吧。”姬负知道姜连山看起来是在问他们两个，其实是在询问自己。他捏起一块饼，掰下了一小块，“我没有想到昨晚会不回去，所以都没有跟我媳妇儿说。小冉去若木的事情我本来就是瞒着她的，这要是我人也不见了，估计她就会给小冉打电话了。” 那就全露馅了。 “那可以先去我那里拿茶，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姜连山兴致勃勃，“正好可以看看弟媳妇是个什么样子的。” 姬轩辕也是点头。他虽然在山海阁里看到过照片，根据他的感知，那应该是一个行事比较果决的女性。可见真人还是更容易看人一些。 “真的下次吧。”姬负咽下口中的饼，“半个月前她才刚发过飙，说不要让她和小冉牵扯进我在山海界里的这些个事情里来。” “我们去看她怎么能够算是牵扯呢？”姜连山嘟囔着，虽然不再强求可也免不了有些埋冤，“臭媳妇终要见公婆。她都嫁给你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要见见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一看姬负左手在摸鼻子，姬轩辕就看出了这家伙在心虚。以前他每次做坏事被逮着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