猰貐是按照约定的时间达到部落西边的塔楼下的，不过他没有料到，姬负今天竟然比自己还到的早。 从等人的那个变成了被等的，猰貐心中感觉有一些微妙。 昆山部的首领叫淖严，是一个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着铮铮铁骨的汉子，他的名字在昆山部代表的就是“王”。棱角分明的面庞像是被风雪切割过一样，皮肤相对于赤龙部落的众人也要黝黑几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飞过天际的雄鹰一般目光锐利。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会选择带领自己的部落依附赤龙部落。 可那天猰貐也在场。他远远看见将士们压着这个雄鹰一样的男人跪在了赤龙旗旁的台阶下。首领和副首领站在台阶的顶端寻问他是谁。 “赤龙部落西边，顺着渭水往西，是我的昆山部落，我是昆山部落的首领淖严。”说话的人虽然双膝跪地，可腰背却挺得笔直，“若赤龙首领能够为我的子民提供一口粮食，我愿意带领昆山部落归顺赤龙部落。” “淖严首领，我们部落的粮食也只是能够刚刚满足我们的子民需求。”姜连山对于兼并一个部落进来并没有兴趣。气候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他现在只想在一切还没有失去控制之前囤积尽可能多的粮食。 淖严却是挣脱了身旁守卫的压制，在众人担心他暴起的时候，他双手伏地，额头触碰在台阶上，“赤龙首领，你是仁慈的神农。若没有你的探寻和研究，恐怕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没有办法种植粮食。可是天已经在变了，愚昧的我们没有办法像您一样去探寻新的方法。” “我们已经没有牛羊了，但我们不想饿死，所以我们愿意归顺于您。昆山部落的子民，是高山雄鹰的子嗣，我们可以成为你们手中的利刃，保卫赤龙部落的平安祥和。” “而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来保证永不背叛。” 不过最后，首领虽然接受了昆山部落的忠诚，却保留了淖严的部族，只不过从此变成了依附赤龙部落的昆山部。对于绝大多数昆山部的族人而言，他们只是以为赤龙部落愿意用粮食来交换一成的晶矿而已。 这是两位首领对于这个鹰一样的男子的尊重。 所以猰貐觉得淖严是一个好的首领。今天的他穿的是一件洗得有一点发白的褂子，挂在马背上的干粮袋上面也有一个补丁，针脚还不怎么精细。他身旁的白马却被养得皮毛光亮，只不过长长的马尾却是火焰一样的赤红。 淖严见猰貐看着自己，于是冲他笑了笑。 “天呐阿貐你终于来了。”原本在给马匹刷背的人将鬃毛刷扔进了口袋里，一跃上马，“赶紧出发吧，从这里到昆山部，还有好几百里呢。”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呀？”猰貐觉得姬负今天着实有些古怪，可偏偏少年只顾着驱马前行，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一样。 姬负当然不会跟别人说，今天自己想逃跑的时候被姬轩辕逮着了，然后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既然跑不成路，那么他就只能先好好地把安排下来的事弄完了。 三人三马，从赤龙部落的核心聚集地离开，顺着渭水一路往西。虽然赤色的龙马在平坦的平原可以做到日行千里，可这山林明显限制了它的速度。 越往上游走，水流越是湍急。原本河道两侧的浅滩也不再能够融马匹行进，淖严领着他们拐上了山崖，直到渭水的源头，鸟鼠同穴山。 “这里有猛兽活跃，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淖严出言提醒后面两人。 猰貐应了一声，姬负却不以为然，“真要有敢凑上了的，抓了就好。” “姬负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淖严原本一直没想好怎么称呼这两个年轻人才合适，毕竟虽然身上没有职务，但出身摆在那里，最后还是应了他俩的要求直接叫名字，“你看到那水里的鱼了吗？” 湍急的渭水中有一小段形成了一个相对水流平缓的水塘，塘中红色的大鱼长着长须，头部凸起的角质让它看起来像是穿上了头盔的战士。 “这是鳋鱼，它们身上背负着战乱的诅咒，如果让它们从这里游出去，可能会引起天下大乱。而看守它们的，便是生活在这大山之中的白虎。” “这里的老虎吃鱼？”姬负眨巴着眼睛：他一直以为老虎只是喜欢吃在地上跑的玩意儿呢。至少他从没见过姜连山养的那只老虎吃过鱼。 “各有各的职责吧，可能也就这一处的白虎吃鱼。”猰貐扬起马鞭指向水低那一颗颗滚圆雪白的石头问淖严，“淖首领，那是玉吗？” “是的。”淖严从自己的衣服里翻出挂在颈上的细绳，上面就串着这样一颗白玉石，“山里的老鼠在打洞的时候会把挖出来的玉石扔到山下，玉石滚落下来之后就会被水冲刷得滚圆。只不过由于山体陡峭，很难去取。” “我这一颗，是雄鹰的赠礼。” 温和圆润的白玉被黑色的绳子穿透，上面天然的淡黄色纹理却如同一只展开双翅的雄鹰。 “这是我第一次来赤龙部落的时候得到的。那是我第一次走这条路，当时恰逢暴雨，随性的几个人都不愿意继续前进，然后回去了，他们认为是由于我做了不正确的选择，天神在发怒。”淖严的手指在玉石表面摩挲，“我在树林子里避了一宿的大雨。第二天天放晴了，一只雄鹰自空中飞过，从它的爪子里掉落了这颗玉石，正好滚落在我的脚边。” “这是雄鹰对我的鼓舞，让我坚持到了赤龙部落。而两位首领也用他们的仁慈证明了我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猰貐看到，这位首领眼睛里的，是对两位首领满满的崇敬。 离开了渭水，就代表着正式离开了赤龙部落的范围。接下来的路程，不仅是在山间行走，也是在顺着山脊向上攀登，有的地方三人不得不下马前行。昆山部处于高山上的平原，那里随不说常年冰雪，可夏季也很是凉爽，更不用说昼夜温差如此之大的夜晚了。迎着已经开始下落的太阳前行，猰貐和姬负都感觉到了明显的温度变化，默默地调动起了灵力来温暖身体。 “在坚持一下，我们今晚可以落脚的地方就在前面了。”淖严自然感觉到了两个年轻人的气息变化，“我们已经走完了大半的路程，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够到部落了。” 淖严所说的落脚点，是这座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洞。猰貐松开了栓龙马的缰绳放任它去附近的林子里寻找吃食，自己则钻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虽然原始，洞口却有这一堆燃烧过的草木灰，想来是淖严来赤龙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淖首领，从这里开始就算是进入昆山部的范围了吗？” 山洞外传来了姬负询问的声音，猰貐有些好奇于是也钻了出来，就看见淖严已经开始清理枯枝准备生火了。 对于他们来说生火倒是件简单的事情，不过麻烦的是前期需要将周围的枯草树枝都清理开来，在这里开辟一片干净的区域，以防止篝火引发无法控制的大火。 “还没有。”淖严挖了一个小坑，将清扫出来的枯草堆在了浅坑的中间，然后用灵力燃起了火苗，“昆山部整个都在高山平原之上，翻过这座山之后还要再爬一个山坡才能到。这里大概算是无人地带吧，我从这里走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这个季节山里的潮气很重，火苗燃烧直接升起了一阵烟雾，将站在下风口的姬负呛得直咳嗽。 山间的云雾在夜幕降临之前就已经升起了，此刻星汉无语，林风簌簌，除了这一堆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之外，周围一片漆黑。吃饱了的马匹们已经过来了，叠着腿窝在不远处打盹儿。 干硬的菜饼撒上一点水在火上烤软，闻起来倒也有些许香味。一般情况下吃这玩意儿需要配水，不过他们今晚搭配的，是淖严带着的所谓的奶茶。 这对于猰貐和姬负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奶茶微咸，带着浓郁的奶香，口感细腻，同时也给菜饼带上了一些滋味，让它更好下咽。 赤龙部落里也有奶可以喝，但只有家里养了牛羊的人家在特定的季节了可以喝到，偶尔赶上时节还可以喝上一些马奶。 “这个很有意思呀。”姬负舔了一下嘴唇，嘴巴上面的绒毛沾染了一圈白色，“你们经常喝这种东西吗？” 但这哪怕对他俩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毕竟奶是给孩子们长身体吃的，哪怕两位首领偶尔会分一罐给他们，也只能过一时的口瘾。 “牛羊是我们的主要食物来源呀。”淖严笑道，“对于我们而言，粮食和蔬菜才是奢侈品。” 姬负的眼睛在火光的照应下闪闪发光，“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到了昆山部可以天天喝奶？” 猰貐只觉得自己快看不下去，赶紧拉了拉兴致高涨的少年，“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些？” 淖严却是大笑起来，“当然可以，不仅早上可以喝到新鲜的牛奶，晚上还能和一杯奶茶！只要别到时候你嚷嚷着要吃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