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荧蓝就挨着对方,两人脸都贴在一块儿,所以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他也能听个八成,于是当高坤身形一僵时,李荧蓝也跟着变了脸色。
那头还在说,说了很久,高坤都一一应了,直到最后,他才安慰了对方一句,然后道:“我马上回来……”
挂上电话,方才旖旎的气氛已是完全的烟消云散,李荧蓝坐起身,看着高坤放开自己将床头的碗拿出去洗了,然后拖出了自己的行李,开始打包衣裳。
“冰箱里有吃的,我一会儿再做些半熟的放进去,你如果饿了就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高坤低着头手脚麻利,“不过最好还是能吃新鲜的……”
“出门记得把空调暖气都关上,还有煤气,别忘了带钥匙。”
高坤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他也就只有在说这些的时候能十分流利,只是他滔滔不绝了一长串,李荧蓝却一句都没应,就站那儿看着他。
高坤没有抬头,在拉上皮箱的后才望了过去,不放心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能马上回来吗?”李荧蓝幽幽地问道。
高坤动作一顿,保证道:“我处理好就回来。”
李荧蓝的唇抿得有些发白,高坤见此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没事儿的,别这么站着,一会儿着凉了,晚上早点睡。”说着,高坤要松开对方去拿桌上的钥匙。
谁知,李荧蓝抱着他的手却没放,反而在高坤的背后牢牢握成了拳。
他抬头盯着高坤的眼睛:“我也去……”
高坤一怔,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惊讶,对李荧蓝摇头:“不,不用,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不用……”
“我和你一起去,”李荧蓝执着地打断他,“我没事,我想和你一起去。”
“荧蓝……”高坤面露为难,脸色同样沉了下来。
李荧蓝语气坚定:“我不想再辗转难眠夜不能寐了,我也不想那么胆小如鼠战战兢兢,我只想放下,真正地放下,而且有你在……对不对?”
高坤眉峰紧紧地隆起,片刻反手也抱住了李荧蓝。
“对,我在……”
所以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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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李荧蓝再次给两人订了一张去往y省f县的机票。
高坤的叔叔高仲水病重,高坤出狱后给他们汇过几次钱,那时就留下了现在的联络方式,他婶婶一直没有打过,而这一次她在电话里说他叔叔这两天就要不行了,希望高坤可以回来一趟,高坤第一时间就赶了回去,只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在高坤到前高仲水在夜里就已经去了。
高家人丁算不得兴旺,原本高仲水生意做的还行便自莫兰村搬了出去,但自从几年前他中风后家里不少钱都给他买药治病了,于是外头的房子卖了,这人又住了回来,这回去世,倒也算叶落归根。
高坤刚进村的时候大家伙儿还没认出他来,加上高坤身边还跟着李荧蓝,哪怕打扮已是尽量低调,不少人还当是来了什么大人物,结果这一回家,旁人一看她婶婶的称呼才知道是高仲水的侄子出狱了。
当年那事儿连y省的新闻都上过好多回,村里谁人没听过,这会儿见着当事人了,即便知道被杀的那位十恶不赦,但是这手里沾过血的怎么都不能算是善茬,而且高坤小时候名声就不好,爹也是个杀千刀的,这些年早不知被妖魔化成什么模样了,就连以前发达时为人慷慨的高仲水这病了几年也没人上他家探望,直到人死了才来意思意思走个过场,现在见了高坤能不害怕么。
于是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灵堂里,在高坤出现后那些人一窝蜂就散了个干净。
高坤其实没怎么在意村民的对待,他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李荧蓝身上,李荧蓝瞧着倒是平静,话也一如往常的不算多,在车上还睡了一觉,只不过在高坤拉他手的时候能觉出那温度有些冰凉。
李荧蓝对高坤摇摇头,说自己有点晕车,一抬眼就看见站在跟前的女人。
高坤他婶婶比六年前看着老了太多,她的年岁其实比李小筠大不了太多,但那脸上的皱纹如今堆堆叠叠都能赶上她母亲了,眼睛更是肿如核桃。
同一时刻,高坤他婶婶也在打量他们,她理应也有些认不出李荧蓝的,但是那样一张脸,怕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出挑的了,即便长大了,轮廓还是在,他婶婶当下眼神就有些复杂,然而见李荧蓝和高坤都望过去,他婶婶眼睛一红,忍不住又是一场痛哭。
高坤只有赶紧去安慰,她婶婶哭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累了,抽噎着道:“坤子啊,坤子……你总算回来了,你吃苦啦,你叔他也苦啊,我们都苦,我们都苦……”
高坤捏着她的手不停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婶婶摇头:“不怪你,不怪你,是你叔不让你回来看他的,其实他是怪自己,都是他办了错事,惹上了那样的人,才害得你、你们……他这些年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跟他没关系,跟你们都没关系,”高坤还是这句话,“我自己选的。”
高仲水没有孩子,人刚去了,高坤自然全权操办,忙活了一天后,晚上还要守灵,偌大一口棺材就停在那土屋的正中,高坤本想让李荧蓝去睡会儿,但是李荧蓝没愿意,只陪着高坤一道坐着,眼睛幽幽地望着那跳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只有他们三个活人,当年高家仅剩的亲戚都没来,疯了的高娟不在,那胖姑丈不在,他们的女儿高慧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