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四处就有了些轻微的声响,各宫的妃子起床梳妆打扮,御膳房内的嬷嬷太监频繁的进进出出。
我逛了几处院落,检查完防备后回了长乐宫,今日紫荆给我挑的是一袭紫色衣裙,待我梳妆后先去了皇后的凤霞宫。
宫内不似往日的清净,熙熙攘攘,随臣子来贺寿的后院夫人们集结在这,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言语成了利器,凤霞宫也成为不见刀光的战场。
“无忧公主到”贴身太监的一声吆喝仿若按了静止键。
声音短暂的消失,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妾身参见公主”“臣女参见公主”。
“免礼”我脚步未停走到皇后跟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无忧快起”皇后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坐在了老位置,白可卿和杜淑慎随我进来后站在了她们母亲的后方,白洛嬷嬷给我端来一杯茶。
我的到来似乎是黏着剂,安静之后话题瞬间集结到我的身上。
这种场合自然需要出头鸟,胡夫人带着两位小姐也来了,但很明显打在身上的板子使她长了记性,这一次她们三人倒是老老实实的不言语,不过是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恨意,倒也不足为奇。
“公主可是前些日子太忙累着了?”开口的是站在莫老夫人背后一个身穿紫色衣裳的女子,紫色在她的身上显的有些暗沉。
她说话中途,站在她旁边的身穿水蓝色衣裳的女子拉了拉她的袖子,不过没能阻止住她。
说话的是莫三小姐莫婉如,水蓝色那位应该就是莫大小姐,被称为文美人的莫婉兮了。
“公主身兼数职,自然事务繁忙。”开口接她话的竟然是蓝妃。
“那公主来晚也是情有可原了”莫婉如说完,拿着帕子彷佛掩饰自己的羞涩和不好意思一样,说:“我跟着母亲学掌家,偶尔累及了也偷懒睡个懒觉呢。”
“女孩子家家的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嫁人之后就没那么自在了。”这次接她话的是黎嫔,脸上挂的是一副谅解晚辈的长辈姿态。
这场面还挺有意思,这一唱一和之间皇帝寿宴当日睡懒觉的名头就扣了下来,再往严重了说就是不重视不孝了,再往深了去,就是公主手中的差事太多,要减负,这权力怕是也有人想分了去。
我注视着各方神态,看戏的,担忧的,想再添把火的,什么都有。
莫老夫人适时开口道:“公主手中的事情是很多,累些也难免,等今儿皇上寿宴过完,公主也可向皇上说说,皇上心疼公主,自然会让公主歇歇。”
瞧瞧这可不就来了,这是皇上那减我手中权力的路子没走通,要从我这走?那不好意思,我这也走不通。
“莫老夫人”唤人后,我又吹了吹茶上的雾气,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道:“听说莫大人在刑部任职后几乎都是很晚回府,回头本公主跟父皇说说减免些,总不能累坏了我朝重臣。”
刑部事务虽然没有户部兵部吃香,但好歹是个尚书,这手头的权力一分,万一要是被架空...既然这尚书的母亲说怕累着,那这尚书的位置还是尽早给沈泽轩腾出来的好。
莫老夫人没开口,倒是莫二夫人急忙道:“不用劳烦皇上,这都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话都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就不需要我说了,自然有人补上。
这次开口的是杜夫人:“莫大人有作为臣子的本分,公主也有身为儿臣的本分。
这段时间别说公主忙,我家大人也是忙的见不到人影,关于朝堂的事我家大人与妾身也不说,妾身不懂,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咱们啊,做好咱们该做的就是了。莫二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莫二夫人还没来得及答,舅母接着道:“公主跟着皇上学的事情,其他人学不了,不过莫三小姐要是嫌累掌家一事不想学,日后让皇后给她府邸赐些会的女子就是。”
舅母很是护短,这几句话不仅给莫婉如戴了个偷懒的帽子,还可以夺了她嫁人后的掌家之权,以她的脾性,掌家之权被夺,日子怕是不好过。
皇后也是护短的性子,她应道:“是个不错的法子。”
殿内之人面面相觑,无人想帮,莫老夫人只得再次跳出来道:“老二媳妇和婉如丫头也不是这意思,不过是心疼公主,不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老夫人打断道:“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公主自然有皇上皇后心疼。”
“姐姐教训的是,是她们急切了。”莫二夫人应道。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让我跟父皇说累的不是莫老夫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出头鸟又被打落了,剩下的心怀不轨之人悄悄收回了爪子,殿内静了片刻,那些活跃之人又将场面慢慢盘活了。
我在殿中坐了一会,紫荆在我旁边耳语了几句,“公主,墨太子和萧公子进宫了。”
我起身向皇后告辞“皇后,各国使臣陆续进宫了,无忧先去前殿。”
“无忧快去忙,这里有本宫。”
刚出凤霞宫没多远,就撞见了一个小公公带着涟漪往我们这个方向走,看见我后她道:“刚要去找你,你出来了,也免得本姑娘面对那些叽叽喳喳的一屋子人。”
“涟漪姑娘找无忧何事?”我问道,两边不时有低着头的婢女太监从旁走过。
“没什么大事”她答道,“就是萧然太讨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来你这躲个清净。”
挽着我胳膊的手捏了我一下,本来打算直接去前殿,听后我道:“那先将你送到长乐宫,开宴席了再叫你。”
进了长乐宫,我问:“萧然是不是让你递什么话?”
涟漪摇头道:“不是他,是苏时,昨日你走后苏时说现在他还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存在,所以让庄主找个人顶替他救了蓝歆这件事。
庄主说不如先藏着蓝歆的毒已经解了这件事,蓝歆醒了也同意了,不过萧锦那边还要知会一下。
庄主让我告诉你一声,也好调整你的计划。”
我看了涟漪一眼,道:“无忧心中有数了。若是没其他事我让人带你先去休息。”
紫回将她领到了她上次住的那个房间,我思索着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公主”我还没想好,便听紫无道:“礼部尚书家的沈公子和萧然公子得了皇上允许前来求见。”
“带他们进来。”
二人见礼后,沈泽轩道:“公主,今日时间紧,各国使臣已经陆续进宫,微臣长话短说,上次长乐宫举办宴会时发生的事微臣已经查出结果,和瑟裳公主、莫家三小姐、北海二公主有关,想问问公主是否打算今日处置。”
“找到确切证据了?”我问道。
“是”沈泽轩答道:“皇上让微臣将证据交给公主,并叮嘱了一句若不能一击就中,就缓缓图之,小鱼引大鱼。”
我接过证据,一张张翻过,递给了紫荆。
“若公主没其他吩咐的,微臣就先回前殿帮衬祖父了。”沈泽轩道。
“沈公子稍等片刻,关于兰塞阁本公主还有些事要问萧然公子。”
沈泽轩是一个很有眼力见的人,他道:“那微臣便向公主要些糕点,垫垫肚子。”
紫荆带他去了别处,余下我和师兄二人,我将我和萧锦间原本的约定告诉他。
和师兄商议一番定了个法子,便让他们先回前殿了,和紫荆商议完让哪些证据露面,把其他的藏好,紧跟着我也前往前殿。
父皇仍在御书房,前殿之中诸位大臣应酬着各国使臣,表面祥和下隐藏着刀光剑影。
见我来到,又是一波见礼寒暄试探。
没过多久,皇后带着后宫的妃嫔以及各府的家眷到了,如同在半锅元宵里又下了半锅水果,马上就能出锅了。
郑公公洪亮的一声“皇上驾到”彷佛给“御厨们”下达指令,这“菜”啊可以装盘端上来了。
“众卿平身”父皇走到主位上坐下,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开胃,之后一队队宫女太监端着美酒佳肴送到各位置上。
父皇端起酒杯说着感谢诸国使臣为他庆生,又叮嘱大家不要拘束,尽情吃喝。
其他人将之看做礼数,我将之称为先礼后兵,毕竟这场宴会是要见血的。
待父皇叮嘱完,这满殿中人开始相互敬酒,那话说的是一句比一句好听,不细细分辨还当以为说话之人关系多么要好。
虽不至于吵闹,但架不住说话的人多,殿内一时有些嘈杂,酒一壶一壶的添,菜倒没几个人动。
“臣妾和众位妃嫔给皇上准备了份礼物,祝皇上洪福齐天,祝琉璃国盛世长存。”
皇后这句话用了内力,保证殿内每个人都能听见,这话仿若按下了转换键,殿内站着的人瞬间回到自己位置上,安静下来。
这代表着献礼这道菜就要上了。
洛蓝捧着一个盒子呈上,里面呈着一枚还未经打磨的玉石,材质和玉玺相似,这东西足够贵重,却少了一分暖意。
父皇回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之后众嫔妃一个接一个上,这个时候比拼的要么是嫔妃娘家的实力要么就是嫔妃的手巧程度。
紧接着诸位大臣也呈上了准备好的贺礼,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遇到合父皇心意的,父皇给了几件赏赐。
大臣们献完礼,我给了师兄一个眼神,师兄也忙上前祝贺,他礼盒里放了一本书,但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师兄开口道:“草民前些年游历江湖时,偶然得到这本书,听说琉璃国主年轻时武功也是登峰造极境,
相比对武林秘籍也感兴趣,故将此书献给皇上,祝皇上福寿安康。”
郑公公上前接过盒子呈到父皇面前,父皇翻看了两页,喜悦之情溢出来,大声道了个“好”又说:“赏,郑公公将朕库里的那把宝剑拿给萧然公子。”
“谢皇上赏赐。”师兄行礼道,我瞥见他微微弯起的唇角。
在众人将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前,温子然上前献上了苍封的贺礼,将献礼环节拉到了各国使臣那里。
其他四国准备的礼物很多,多是他们的特产,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最丰盛的当属南毅了。
礼部早就拟好了回礼名目,父皇按照礼数还礼,又从自己的私库里给南毅和苍封加了两项。
到此刻,这声势浩荡的财力比拼环节临近尾声,众人将目光投向我,皇后开局我压轴也说得过去。
北海二公主颜丹开口道:“琉璃公主至今没呈上寿礼,想必是过于珍贵,担心先拿出来让我们的贺礼失了光泽,要留到最后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这是明晃晃的捧杀啊,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诸位妃嫔大臣和各国使臣准备的东西都是难得一见,这份心意父皇自是珍重,又何谈失了光泽。不过本公主准备的贺礼也当得上别致二字。来人,呈上来。”
紫回和青语手中抬着一匹布上前,这面料比不得殿中小姐身上服饰的华丽,但里头的东西可是这些服饰加在一起也换不来的。
我走到殿中央,对父皇行礼道:“儿臣送给父皇的是此物,用的是母后生前教给儿臣的刺绣手法,儿臣为它取名山河锦绣图。”
“琉璃公主这份礼物确实别致。”简玉珩道,名是夸奖,听起来却暗含讽刺。
父皇道:“我儿送的自然是好的,当年你母后绣出来的东西总与别人不同。”
“郑公公”父皇又唤道:“将南毅送上的匕首和苍封送的十匹绸缎朕赏给公主。”
“父皇,您怎么对儿臣绣的东西不感兴趣呢?”我嗔怪道,图都没展开,这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父皇回道:“无忧近日诸事繁忙,无论绣成什么样,父皇都欢喜。”
“再忙给父皇的贺礼也是要准备的。”我答道,之后掀开了叠起的布匹,当刺绣的内容暴露在众人面前时,不少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我说道:“锦绣山河图,自然是汇集天下山河才称得上。自母后去后,儿臣郁郁寡欢,在长乐宫睹物思人,父皇不忍儿臣消瘦,将儿臣移到紫竹院,奈何儿臣还是走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让人带着儿臣出宫游历散心。
这些年儿臣游历四国,看遍山川,足迹遍及天下。每经一处儿臣便想要是父皇母后也跟儿臣一起多好。后来只要有时间儿臣便将所经之处绣下来,想着有朝一日回宫后带给父皇看。前些日子儿臣又将这些年所看所闻所历整理一二,也就有了现在父皇看到的这张总图。”
我这段话自然也是准备好的,一来为日后万一身份暴露做铺垫,二来自然是威慑四国。
“好”父皇起身走到绣图前,手指抚摸着布匹,眼中有精彩有怀念。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出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些年我儿辛苦了。”
他将总图下的分图抱起,又唤来郑公公说:“领着她们绕场一圈,让诸位共同欣赏我儿绣出的锦绣山河,也让诸国使臣指点指点看看我儿是否有记错之处。”
这副总图里头涉及诸国边境隐秘之处,也就一二处,关键在分图,但就这一二处就足以形成威慑了。
北海太子眼中显示出愤怒,北海二公主眼里藏了慎重,简玉珩和简韵眼中闪过警惕,温子然也正经危坐起来,唯独墨辰毅似乎意料之中?
诸位大臣再看向我时眼中也有不同,若说之前是各种名头加于的无忧光环,这一出戏才彰显了琉璃公主自己的能耐。
“刚问东缈二皇子,本公主的贺礼可担得起别致二字?”我这人还挺记仇。
“当然。”简玉珩回道:“东缈竟不知琉璃公主拜访过,作为东道主失职了。”
说着失职,却有谴责之意。
“本公主散心,未得父皇手谕,自然不便打扰。”我未等他回答,又问父皇“父皇对儿臣的贺礼可满意?”
“满意,无忧的贺礼深得朕心,朕可要好好珍藏。”
“那儿臣可否像父皇讨要一桩赏赐?”这戏还要接着唱,菜还要接着上。
“无忧想要什么,尽管说。”父皇应道,此时他反应过来我得意图了,寿宴见血这事我也提前打过招呼了。
我说道:“听说儿臣举办宴会时长乐宫内的水蛇事件已经查出眉目,父皇就今日审判还儿臣一个公道吧。”
“公主”父皇还没发话,柳右相起身道:“今日是皇上寿宴,理当其乐融融,公主的事不如改日再议。”
“其乐融融?敢问柳右相何谓其乐融融?父皇寿宴四国使臣来贺,这贺的是寿宴还是别有居心。柳右相越发老糊涂了。”
“公主此言和解?我们东渺国虽然不止为琉璃国主寿辰而来,但也是为结两国之好,算不得别有居心吧。公主此话难免伤了诸国和气。”开口的是东渺的一个使臣。
“东渺二皇子代为求娶,先不说居心,诚意一关就不过了,是结两国之好,还是结私人兵力,东渺自然是心中有数。”开口的是曹玄烨。
此时,沈泽轩起身道:“皇上,公主此番要求,是因为微臣查到水蛇一事与他国相关,公主是想趁着诸国使臣都在,将事情弄清楚,也避免咱们琉璃国私下断案引得诸国心生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