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概是他多虑了,从出城到现在,一路上他都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过了围着白玉京的一座小城,也没有从过往的旅客当中听到半句谢家寻他的消息。
谢燃灯并不气恼,也并未太过伤心。
上一世,他得了谢家的好处,却也被迫这个大家族牢牢困在网中,承担起谢家子弟责任。
这一世,谢燃灯只想做个单纯快活的普通人。
按照自己的想法,痛痛快快活上几十年,也比窝窝囊囊憋屈活几百年强。
赶了一天的路,谢燃灯翻山越岭,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夜间行路多有不变,他又是肉体凡胎,干脆在山间的一座破庙停了下来。
这破庙荒废许久,大堂之内堆积了厚厚的灰尘,佛像上遍布蛛网。
这是尊铜铸的佛像,金漆脱落大半,浑身锈迹斑斑。
谢燃灯翻出把笤帚,刷刷地把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扫了出去。
把破庙用板子遮住,挪动前方的佛像,又在门上与佛像之间系了铃铛,谢燃灯方从储物袋中搬出一张铺着被褥的雕花大床。
一张床,配一床薄被,一个枕头。
谢燃灯认床,别的东西只要有钱,离开了白玉京之后都可以买新的。
可睡不好,吃不饱,哪有力气赶路。
他只是想要离开谢家,拥有独立自主的生活,并不是出来吃苦。
走的时候,谢燃灯顺带把自己的卧房搬空了。
夜间的凉风从毫无遮挡的窗户吹了进来,盖着薄被的青年沉沉陷入梦境之中。
叮零当啷,佛像前的铃铛疯狂的响了起来。
“谁?!”
谢燃灯被惊醒,第一时间把床和枕头收回去,他握紧了匕首,手中攒好了一大堆药瓶。
这都是他防身的东西。
铃铛的声响惊动了庙外的不速之客,那双赤红的眼睛清明了一瞬,重新归于浑噩之中。
谢燃灯藏了起来,目光看向庙外。
出现在月光下的,是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赤着双足,披头散发的“乞儿”
他的衣着褴褛,破破烂烂的深色衣物上遍布大块褐色脏污。
“乞儿”的指甲缝中全部都是差不多的污浊。
谢燃灯稍稍松了口气,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小乞丐,应该造不成他的威胁。
乞丐们没有地方睡,来破庙躲避风雨再正常不过。
月光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些污浊的真面目。
那并不是什么泥巴,而是干涸的血。
在“乞儿”来的路上,躺了一地的尸体。
谢燃灯呼出一口气,乞儿的眼睛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赤色的眼,谢燃灯汗毛倒竖,瞬间被死亡阴影笼罩。
“狗贼看招!”
他大吼一声,先声夺人,然后趁机把手中的匕首用了投掷了出去。
谢燃灯是对准对方的腿扔的,他只是想让小乞儿暂时丧失行动力,并不打算取人性命。
下一刻,小乞儿接住了匕首,细长手指一夹,动作那叫一个稳稳当当。
他看都没看一眼,反手对准谢燃灯扔了回来,那匕首夹杂着破空声,直接砸穿了谢燃灯身后那座掉了金漆的佛像,留下一个孔洞。
谢燃灯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是他躲得及时,那刀就不会是削掉他的一缕头发,而是切断他的脖子。
他身上穿着软甲,被砍了头却是不能活的。
幸得上天垂怜,谢燃灯有了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重活不过一月,今日决不能命丧此处。
谢燃灯不断的把储物戒里的东西扔出去。
但都被小怪物躲开。
最后,谢燃灯祭出了心爱的大床。
在对方劈碎床板的的时候,趁机把手中的药瓶纷纷扔了出去。
一阵五颜六色的烟雾笼罩破庙,那小乞丐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
屏息凝神的谢燃灯松了一口气。
他捡了被劈开的床板,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地上软绵绵的一坨。
对方一动不动。
把这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若是对方发疯,祸害了过往行人就不好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燃灯从储物戒翻出麻绳一卷,打算先把人捆起来,明日顺路交于官府。
他走到小乞丐的身边,正准备动作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香。
这个香味!
谢燃灯脸色一变,连忙捂住口鼻。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晃了晃身体,跟着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山林里的小鸟啾啾的叫着,谢燃灯浑身酸痛,仿佛昨日同人狠狠打了一架。
昨夜他做了个古怪的梦境,梦里先是同人激烈打斗,后面不慎中招,做了些没羞没躁的事情。
错觉,都是错觉。
他这不是好端端躺着床上,怀中还抱着枕头,昨日不知何时枕头到了怀中。
谢燃灯捏了捏,枕头软乎乎的,十分光滑细腻。
等等,玉制的枕头,如何会软乎乎。
谢燃灯惊恐睁眼,视死如归的低头一看,怀里搂着的哪是什么枕头,分明是一颗毛茸茸的人头!
庆幸的是,这颗人头还是好端端的长在脖子上,只是随意一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遍布暧昧红痕,严重的地方甚至青青紫紫,在白皙的肤色衬托下,尤为鲜明刺眼。
谢燃灯推开怀中人,惊恐跳起来。这才发现,不仅床在昨日没了,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没了。
周围一堆破布碎片,看料子正是他身上穿的。
他的后背火辣辣的,腹部还有猫爪似的抓痕。
离家出走不过一夜,谢燃灯失去了他守了足足两世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