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懋呼了一口气,直视着谢祺的目光,才缓缓道:“柳照她……是女儿身。”
谢祺的身影僵了僵。
“本来这话不该由我来说。”谢平懋继续道:“她身负家仇,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如此作为。但考虑到若真有那份可能她也是我们谢家血脉,我便多此一事了。无论她身份如何,只恳请姑母她是女儿身这一点勿告诉外人。”
他可以看到谢祺的手在微微发抖,虽然她面色不显,但谢平懋的心陡然便沉到了谷底。
他闭了闭眼,将气息顺平后才道:“我不知姑母当年是如何打算的,也无意深究。只是若您不出面,柳照的身份始终无法确认,叔父乃至京城来的方大家,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对您,对她,都是桩麻烦事。”
所以无论如何,他是要来劝一劝谢祺的。
脑中闪过柳照影平静的脸庞,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真的……会是谢家人吗?
作为他的族妹。
突然间谢平懋便有些如鲠在喉。
谢祺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可见心头大乱,她不必多说,也反应出谢平懋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在她而言,当年既然把孩子送走,无论孩子是男是女,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都是铁了心不想再认回孩子的,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当年没说,便终身不会多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祺恢复了平静,闭眼说道:“我已是方外之人,早已无家人无儿女,你和我说这些皆是无用功。谢三公子还是请回吧。”
谢平懋不打算再劝,这位姑母的性情他也算有些了解,既倔强又刚烈,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
“倘若您还有半点慈母之心,便真该为自己苦命的孩子想想。京城既来了人,这件事,就必然要有个结果。您不想旧事重提,可世上总有人会握着旧事不放。”
谢平懋离开后,室内一片静谧,谢祺更是仿佛入定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枯坐半晌,她不由忆起自己恍如隔世的少女时光……
金陵谢家最耀眼的女儿,千娇万宠地长大,一朝进京,广平侯谢家的门楣来往的又岂是一般人,世家公子,天皇贵胄,那些温柔缱绻,郎情妾意,她又如何能平静守着一颗本心?
可她若在金陵还算个人物,放在王孙满地的京城,实在不值得旁人将她放在眼里。
男欢女爱不必多提,她到底还是一脚踏进了泥潭。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知道自己依旧是执迷不悟的,哪怕不得善终,被情郎抛弃,被家族厌恨,甚至连女儿都保不住。
当年只有她和接生的贴身仆婢英姑知道她所诞下的是女儿,她信不过家中父母和兄嫂,生怕孩子遭毒手,一番布局,交托给兄长的是外面买来的男孩,而自己的女儿则在出生当日就被送走,从此销声匿迹。
自己的女儿身在何方,她和英姑亦不知晓。
但谢平懋提到的白玉带钩又是怎么回事?
这却是不假的。
那东西本是一对,是当年谢祺与孩子父亲的定情信物,原本也没想过要留给孩子,甚至她从没有想过和女儿再相见的一天,只叫她泯然众人,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就好了。
可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在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她的时候,就将谢祺挂在胸前的一对白玉带钩紧紧攥着,仿佛是知道这是她父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