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画寓情,第一次全神贯注地画了一幅自己的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繁华却压抑的地方,自己是季如蕙,又不再是她,又仿佛跳出了躯壳,却以最近的视角审视着自己的样貌。
画上的姑娘坐在雕梁画栋的回廊下,眼前是花团锦簇,但她脸上却是与温暖和煦的颜色极不匹配的清冷和肃然,长眉秀目,薄唇挺鼻,即便身着宫装,依然脊背挺直,一身傲骨。
客观来说,季如蕙并没有生就一副天生的美丽婉约的相貌,种家家风也不可能重女子相貌,种氏自己也不过中人之姿,可是如今再看画中人,怕是谁都不会否认这姑娘不是个美人。
皮相为次,骨相为重,画中人浑身自有一派天成的疏离蔑世之感,眼神中又显露出几分不驯的野性来。
矛盾又独特。
这是曾经的她。
不知为何,柳照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个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她想,如果是种氏看到了这幅画,必然能明白她当时的心境。
画画从来不只是描形摹状,更难得是传递意向,跨过了时间和空间,这作画人、画中人、赏画人,如果能有一刻的心灵相通,这便是佳作了。
柳照影长舒一口气,等画完了,抬头一见已是月上中天。
她等晾干了画,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心道胡定和阿拴等她吃晚饭怕是等饿了。
怀中携着这幅画像,柳照影匆匆回了弭家客舍,她如今自然是不会将这幅画展示于人前的,阿拴也很听话,她若说不许动,他也不会擅自去打开,否则她之前在金陵画春宫图谋生,早就带歪这孩子一百次了。
在上楼梯时又一次不幸碰上了那几个回鹘人,他们似乎是把这里当做据点了,这几天柳照影已见到为首那位漂亮的回鹘姑娘见了好几个不同长相的族人。
她本来又想让开,那回鹘姑娘却是甩着小辫在她面前停下了,用标准的中原汉话问:“你是个画师?”
柳照影不想惹麻烦,将手里的画卷往身后藏了藏,只说:“不过是糊口罢了。”
那姑娘笑了笑,回鹘人骨子里就不懂含蓄和应付,自顾自说:“你帮我画幅画,我给你钱。”
想想又补了一句:“我很有钱。”
真是个堂堂正正不怕贼惦记的大小姐,敢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当众叫嚣自己有钱,真是又莽又勇。
这几个回鹘人一看就有些来头,柳照影见了就绕道,这会儿怎么可能同意,只说:“抱歉,我并不外接这样的活计,请姑娘另寻高就吧。”
说罢抬头就走,她那丫鬟立刻叉起腰骂骂咧咧起来——这便是第一天看上柳照影想来搭讪的那位,此后见了柳照影多少有些不满。
“阿惑,算了。”
那姑娘不开心地哼一声,倒是不再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