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年初便接旨替天子巡防山西路,至今未归,母亲又身体抱恙,不理庶务。家中如今大小事情都由我大嫂做主,大嫂虽干练,到底年轻,偶有疏忽,因此耽搁到了今日前来拜访,此事是谢家礼数不周,望季小将军海涵。”
说到这里,谢平懋竟站起身朝着季槿行了一礼。
要知以他广平侯世子的身份,又年长季槿许多,本不用如此,他却依然做了,确实称得上磊落。
季槿见他一身风尘,面露疲惫,也不怀疑他话中有假,但是他那为谢家人开脱的话却让他觉得着实可笑。
什么年轻有疏忽?谢家曾对他下过帖子,当堂便叫他撕了,这广平侯府自恃身份,害了他姐姐一条性命,却无半点羞愧之意,只当他一个小辈,应该去给他们行礼,若不是柳照影拦着,他都想打上门去了。
后来他拒了这帖子,谢家觉得伤了面子,此后更是连句话儿也没有,权当他不存在罢了。
这样凉薄的人家,他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许给他们,若真成婚,那也是一辈子的苦海。
就算这谢平懋和谢家其他人有所不一样,可也仅此而已了,季槿不想去了解他,也对他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只是旁人归旁人,他却不能没有教养,只是说:“谢三公子只是这道歉也道了,说明因由,我心中并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说起来你与我阿姐并未成婚,你也算不得我正经姐夫,做到如此,已是足够了。”
他连茶都不叫人上就想送客:“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过后,你我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也不用装那亲近样子,只做陌生人便是,也算自在!”
谢平懋闻言苦笑,心说这少年却与他那无缘的未婚妻不大一样,虽然他对季如蕙印象不深,但几次在宫中照面,她在帝后面前,表现地似乎还是颇为圆融的——在他心中,着实对这样的女子没有什么喜恶,若没指婚那层关系,两人大概也只能叫做点头之交。
原本以为季槿好歹会问他几句季如蕙的事,却见他一心只想赶自己走,谢平懋也不再多说,叹道:“只是第一次登门,和向季小将军致歉的赔礼,还请收下。”
季槿眉毛一挑,正想叫他带着东西滚出去,却又听他继续道:“我知凡俗之物你必不肯收,这些东西算不上贵重,但也是令姐当年的一些遗物,如今给你,也是物归原主了。”
谢平懋的下仆端着一只木匣上来,将其打开,季槿怔怔地望着,一时也无言了。
其中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有一些字画卷轴,一些显然是惯用的作画工具,几件绣品,几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本随意写了评注的话本。
季槿望着觉得眼睛微酸。
当时狄婆婆带着季如蕙的遗骨回去的时候,其实所携带的遗物少之又少,是了,她根本就没怎么接触到季如蕙,谈何遗物。
而这些东西,显然是有着浓重的个人生活痕迹,它们仿佛是一个人存在过后遗留下的某些碎片,联结着现世和往生之人,它们对普通人来说微不足道,可对至亲之人却是如同珍宝。
即便如季槿,见着这些也骂不出什么难听话来了。
谢平懋见他陡然卸下一身利刃,露出如此神情,心也跟着沉了沉,说道:
“能力有限,只有这些了。睹物思人固然缓解一时伤痛,季小将军还是不该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