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卿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道,“不挑食还这么瘦?折腾一天都累了,你放心,用完膳我就回暖阁,不会和你抢房间的。”
像是心事被人看穿,凤九窘然地瞪了他一眼,她有什么好担心的,若论蛮力,他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不知道是府里的厨子做的菜太好吃,还是这两天实在太饿了,凤九竟然吃了两碗米饭,两碗啊!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吃过这么多的饭,要是平时,够她吃整整一天的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吃的太快,而某人还在慢条斯理地用膳,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吃相是不是太丑,凤九尴尬地笑了笑,谁知下一刻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打嗝了!
君彦卿失笑,轻轻拍了拍了她的背,然后十分体贴地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笑道,“看来阿九很满意,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都没吃几口,不合味口吗?”
君彦卿摇头,招手命人进来伺候,“书房里还有些事要处理,阿九,你早点休息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
刚出藤春阁,君彦卿便猛然吐了一口鲜血,陈管事大惊失色地上前扶住他,“王爷!”
君彦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好像生怕惊扰了院子里的人,低声说道,“本王没事,一会儿便好,不要让王妃知道。”
她已经连续累了两天,不能再让她费神了。接过陈管事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唇角,暗红色的血液在洁白的丝绢上显得犹为刺眼,君彦卿无声地苦笑,“尘风来了吗?”
“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陈管事有些无奈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到嘴边的规劝又默默地吞了回去,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对于他的脾性深以为然,一般人的劝诫他能听进去才怪,所以他很识趣的闭了嘴,免的说多了给王爷添堵。可是,难道真的没人能劝得动他吗?或许王妃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一点,看来得想个法子尽快让王爷回到主院才是正事。
“上次蓝雀给的药,肖大夫怎么说?”
“肖大夫说与王爷目前所用的药并无相冲,蓝公子不愧是名绝大师的徒弟,所用的药材都是珍贵难得的材料,只不过这种药的药性极强,非必要时候不能随便乱用。”
蓝雀的药自然都是好药,要不是看在凤九的面子上,就凭他们小时候见面就要打架的关系,那个小气鬼能舍得给他才怪,不要个万把两银子都算便宜他了,“等会儿把药拿到书房吧。”
“是!”
书房里,卓尘风不似昨日那般无力,心悸似乎也好了,看着某人服下一粒药丸后,才吊儿郎当地说道,“刚才我去牢里见了特木勒那个傻子,没想到他比前阵子更傻了,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哭一会笑,还在地上打滚喊疼,本公子又没打他,他疼什么,难不成他是故意装给本公子看的?”
“阿九说五皇子可能被人喂下了一种名叫活佛丹的丹药,这种药服用后会使人精神焕发,只不过药效持续时长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一旦药性退去,五脏六腑就会陷入间歇性痉挛,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他已经发病了。”
“原来是这样!”卓尘风眼睛一亮,猛然间豁然开朗,难怪那个傻子昨天能像个人一样说话,“说起这个,听说金沙国的使臣打算明天就动身回去,说是他们王上下旨的,刚才还递了辞柬给了皇上,说是等不到皇上设宴了。看来,他们也没打算找五皇子啊,这家伙就算死了,金沙国王想必也不甚在意吧。”
君彦卿冷笑一声,气色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对于蓝雀的医术,他还是十分信任的,“金沙国最不缺的就是皇子,他们的王上有三十多个儿子,其中有文才韬略的就有十多个,剩下的即便不是翘楚,也绝对不是平庸之辈,所以这些年金沙国内乱不断,兄弟之间争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少了一个五皇子对于皇子们来说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争宠人的罢了,而对于金沙王上来说,正好可以除掉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傻儿子。”
“难怪金沙国会派这个傻子来做使臣,一来可以趁机羞辱一下璟王府,二来还可以借机除掉这个傻子。不过我在想,特木勒要是真死在了大禹,日后金沙国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挑起事端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再说,他们自己的事都像一团乱麻,如果还有精力找别人的麻烦,那倒是本王低估他们了。”
卓尘风抚着手中的扇子,十分自恋地甩了下额前的碎发,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朝着书案前的某人眨道,“想必陈管事都已经跟你说了吧,嫂子不愧是女中豪杰啊,昨晚来了那么多黑衣人都没把她吓倒,就是男子也很少能这般临危不乱的,阿彦,这次你是真的捡到宝了。”
想到那个行事间从容淡定举止端庄的少女,温婉的眼神里总是夹杂着让人为之震动的坚毅和果决,君彦卿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俊美无筹的脸上飘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平静地说道,“本王是让你查黑衣人,不是来评论阿九的。”
卓尘风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阿彦,你不会吃醋了吧?好好好,我说我说,那群人都是死士,虽然没有招供,但是本公子知道他们都是我大禹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宫里那位派来的。”
接收到某人警告的眼神,卓尘风不得不收起玩笑,将今天下午在牢里搜集到的信息大概说了一遍,那些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口音都是大禹的人,除了宫里那位,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悄无声息的养这么多死士。
君彦卿不置可否,这个结果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说到宫里,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于是君彦卿把今天在宫里见到的一幕以及两个小宫女的对话说了一遍,原本还嘻皮笑脸的某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神也变的十分深谙,片刻后才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了书房里。
崇德殿。
“娘娘,该喝药了。”
一个小宫女将一碗刚刚晾凉的汤药递到脸色苍白的娴贵妃面前,正打算喂她,谁知下一刻,眼前一晃,啪的一声,汤碗顿时摔碎在地上,小宫女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求饶道,“娘娘!”
“本宫不喝这些苦药,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珍珠呢,让她来伺候本宫!”娴贵妃厌恶地闭上眼睛,原本就消瘦的身子因为气息不稳越发显的孱弱不堪,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丝。自从昨天被皇上做成人盅以后,珍珠以及她身边常使唤的丫头一夜之间都不见了,皇上是故意安排他的人来监视她的吗?
那小宫女诺诺地回道,“珍珠姐姐伺候娘娘有功,皇上特许她晋升为管事姑姑,现在珍珠姐姐已经调到内务府打理一些重要的事情了,贵妃娘娘可以安心了。”
内务府那种鱼龙混杂勾心斗角的地方,莫说是管事姑姑,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管事,每天遇到的糟心事也是千头万绪,珍珠向来胆小怕事,在那些人精面前,不把她生吞活剥了才怪,皇上是怕她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泄露出去吗?所以才对她身边的亲信赶尽杀绝,将她软禁于此吗?她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心理扭曲还是别有用意?
“你下去吧。”娴贵妃闭上眼睛,无力的吩咐道。
“是,奴婢再去准备一碗汤药。”
待小宫女退出殿外,偌大的崇德殿就只剩下青纱帷幔以及摇曳的烛光,娴贵妃低笑一声,两滴眼泪悄然滑到嘴边,她舔了舔,苦涩无比。指尖摸到一把剪刀,想了想,又重新放了回去,她竟然连结束生命的勇气都没有,她的母亲刚刚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偌若此时了断自己,皇上定然会拿她的母亲开罪,她不忍心,也不能这么自私,更何况还有他......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尘风......她还有什么脸见他呢?
正出神间,烛火突然间全部熄灭,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暗,陡然而来的黑暗让娴贵妃心里一跳,“是谁!”
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殿内,留下一圈圈斑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月光之处,“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娴贵妃心中一喜,所有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她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平复情绪才淡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卓尘风一身黑色劲装,从月光处走来,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我来看你,兰儿,你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她想说,但是出口的话却是,“当然,皇上对我很好。”
卓尘风停住脚步,一股莫名的冷意从周身散开,沉默了片刻才笑道,“你是真的怀了......皇上的孩子......还是......”
“我母亲刚刚晋为二品诰命,你应该知道,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会随意加封?”
娴贵妃咬着牙,她知道,哪怕她说一句软话,眼前这个男人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离开这个肮脏之地,可是,离开以后呢?整个赵家和卓家都会受到牵连,就连皇后娘娘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更重要的是他会因此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听说你院子里的梨树掺着麝香......你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我自知药性,自然懂得如何解它。”
卓尘风连说几个好字,原来是他想多了,“那你,幸福吗?”
“自然,皇上对我很好,而且现在我有了孩子也有了依靠,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卓尘风欲言又止,这时殿外隐约传来宫女的脚步声,娴贵妃冷声道,“你还不走?难道要等皇上来了自取其辱吗?”
“娘娘,药好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脚步声由远及近,娴贵妃大惊失色,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仍然屹立在大殿中央,忽然一阵冷笑,“卓尘风,你对我不会还没死心吧,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在宫里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年轻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年少无知,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呵!请你快点离开,我不想被皇上误会,从此失去大好的前程。”
卓尘风用力点了点头,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黑暗中犹为清晰,随着殿门打开,人影瞬间消失在黑夜中,看着空旷的大殿,娴贵妃猛然吐了一口血,然后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