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崇德殿一片死寂沉沉,原本伺候娴贵妃的宫女太监,也被唐公公以照顾不力的罪名让人带进了慎刑司。如此做法,只怕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吧。
皇上命御林军将宫殿团团围住,并且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外人只以为皇上是因为娴贵妃的死伤心过度,所以才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孰不知此时的皇上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娴贵妃的寝塌前,目光幽森地瞪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女子脸上罩着一层月光色薄纱,只能朦胧地看见她凸凹有致的五官泛着不正常的黑色,许是临死的时候太过难受吧,她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这让原本想揭下面纱的皇上不由的后退两步,似乎是害怕看见那面纱下狰狞的面容。
“皇上,奴才命人去查过了,是北狄人干的。”唐伯海弯着腰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证据,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做出头鸟,皇上虽然年迈,但雷霆之怒尚在,万一拿他开刀,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北狄?”皇上细细地咀嚼着这两字,冷眸里散出一道寒光,莫非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密室里的兵力布防图,所以才会趁防卫松懈的时候痛下杀手?
唐伯海将物证捧到皇上面前,“皇上您看,这是北狄人最擅长使用的迷迭香,香味和别国都不同,因为里面添加了一种北狄特有的木兰花,大大增加了迷迭香的功效。还有这把偃月刀,也是北狄人最擅长使用的兵器,密室里的那名男倌身上的伤口就是这种武器所留下的贯穿性伤口,还有这个......”
皇上不耐烦地挥手道,“别说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只是母蛊可有找到?”
“尚未,奴才已经命人翻遍了整个崇德殿,可是依然没有发现母蛊的踪影。”而母蛊是不可能寄生在一个死人的身体里的,所以它必然逃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皇上气的在殿里走了好几圈,要是知道这个女人的体质这么差,他怎么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进她的身体里,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让他以后如何控制璟王?
“找不到就继续给朕找,只不过你派的人要三缄其口,以免横生枝节。至于这娴贵妃......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再加上太后身体近来抱恙,此事不宜大肆操办。”
况且,萧王妃刚刚过世没多久,现在宫里的贵妃又驾鹤西去,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有伤皇室的颜面。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计划,他怎么可能会为她大操大办?
“呃......那赵府那边......”
皇上冷笑一声,淡漠地看了一眼娴贵妃,哼道,“左右赵府也不并不把她当回事,你去拟一道旨,晋娴贵妃为皇贵妃,其母晋为一品诰命夫人,也算对得起赵府抚养她的情分。”
而且当初娴贵妃求过他,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请他庇护她的生母,现在也算兑现了他的承诺。
“皇上,此事怕是不妥吧,那赵府可就有两位一品诰命夫人了,惠贵妃只怕对此事会有异议。”
“只是名分而已,惠贵妃自然知道朕的用意,你照办便是。”
“奴才遵命。可是皇上,卓公子......该怎么处治呢?”
其实娴贵妃的事倒不是最难办的,毕竟是已死之人,不用担心她会到处乱说,可是外面躺着的人还有国舅爷呢,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呐,总不能为了堵住他的嘴把他一刀毙命吧。
皇上眯着眼睛,看看娴贵妃又看看殿外,在心里猜测着这两人的关系,莫非娴贵妃入宫以前的心仪之人是卓尘风?
唐伯海似乎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思,赶紧补充道,“听侍卫们说,卓公子是听到了动静才一路追到这里的,并且在打斗过程中还受了伤,额头上的伤口很深,太医刚刚包扎过。”
“那他可有进来?”
在皇上的心里,最担心的不是谁是幕后指使,谁偷走了兵力布防图,而是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若天下人知道他有断袖之廦,那岂不是会抹黑他一生的盖世成就吗?
“没有,卓公子中了迷迭香,然后就晕倒了。”
皇上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把他送回卓府,就说在宫里遇到了刺客,卓尘风护驾有宫,赏皇马褂,皇后那边也不能亏待了,除了今日的例行封赏以外,再赐黄金千两、南珠两斛吧。”
“是。”
璟王府的藤春阁,寝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咳嗽声,听得人心惊肉跳大气不喘,生怕喘气的时候肚子疼。
向来行事稳重的陈管事似乎也有点坐不住了,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翘首以盼。蓝公子和肖大夫已经进去多时,怎么不见王爷的咳疾有所好转?甚至咳嗽的比以前更厉害了。
“陈叔,你说蓝公子能行吗?”素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秦煜,此时也皱着眉头,一张稍显稚嫩的脸颊布满了担忧的神色。从小他便跟在王爷身边,就连武功也是王爷亲手教的,这份情谊,并不比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陈管事淡薄,所以蓝公子所谓的‘成不成就看今晚了’,在他看来简直比扎一天马步还要令人难熬。
陈管事气恼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无比坚定地说道,“当然行!蓝公子的医术还用担心吗?再不济还有肖大夫呢。”
秦煜瑟瑟地宿了一下脑袋,不敢再糊说八道了,只不过陈叔这话怎么像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直到渐渐消失......可这样静谧的空气却更加令人不安......
焦急、忧虑、担心,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直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似乎是压抑了许久的咆哮声......
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做工精致的雕花木窗突然被振的稀碎,就连长廊上的瓦片也因为那内力过大被悉数震裂,哗啦啦的掉落下来。
“王爷!”
陈管事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人已经朝藤春阁大步而去了。只是刚走到门口,整个人便被一股极强的内力弹了回来,幸亏秦煜出手及时,才堪堪扶住陈管事有些踉跄的身体。
不仅是他,屋里的两人也未能幸免,蓝雀还好,内力和武功都是一等一的,自然能轻松的避开璟王身上隐藏了多年的内力,只除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发型被震的有些凌乱而已。但肖大夫就没那么幸运了,整个人被内力推到墙角,老胳膊老腿儿的,顿时哎哟哎哟的惨叫个不停。
他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璟王的内力会强大到如此地步,连蛊毒的反噬之效都没能将它减弱分毫。
众人皆知,蛊毒所依赖的宿主内力越强,毒性就越大,这些年为了降低毒性,他一直压抑着内力,尽量减弱它的存在,可是这样的隐忍又岂是区区常人所能承受的?
“王爷!”
陈管事等人顾不得其它直奔内室而去,顿时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直冲鼻息,陈管事皱紧了眉头,床边的一大滩血迹简直让人触目惊心,“王爷,王爷,您怎么样了?”
床上的人似乎还在昏迷中,但又像是清醒的,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体力不支,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蓝公子,王爷他......”秦煜焦急的看向正在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的蓝雀,以及还没从地上挣扎起来的肖大夫。
“你们王爷这下是死不了了,有本公子出手,你们还担心什么?”蓝雀得意地甩着耳边的小细瓣子,脸上的脂粉还没来得及擦掉,大红嘴唇巴巴地说道,“等这家伙醒了,千万别忘了提醒他交诊金,听见没?”
“哦......”秦煜木木地点点头,总觉得这位蓝公子有些不正常。
“蓝公子,那今天晚上要注意什么?王爷的蛊毒可都清完了吗?”陈管事还是有些不放心。
蓝雀瞪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去毒这么容易吗?说干净就干净了?子蛊虽然已经从体内引了出来,但是他中毒时日太长,必然会有损耗,除非找到那至阴至纯的处Z之血才能彻底清除。不过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点小伤小痛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管事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当然更愿意王爷能够彻底恢复,然后和王妃生下几个健康的孩子,这样他才能有脸去见已故的老王爷啊。
“行了,本公子现在可没功夫陪你们闲聊,我还要去收拾宫里的那堆烂摊子呢,走了。”
如果他没算错的话,娴贵妃现在应该已经被人抬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住处,要是再晚一点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他是真的真的很忙啊!还有卓尘风那个纨绔公子哥儿,本来只是想借此机会挫挫他的锐气,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伤心过度晕倒了,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天下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吗?那说的是比翼鸟吧!
整个晚上璟王府的人都未曾合眼,陈管事更是寸步不离,一直守在藤春阁里。肖大夫熬的滋补汤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可是君彦卿却始终未醒。
直到早上天空泛白,所有人累了一夜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想到昨天晚上那种蚀骨的疼痛,男人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抬起手臂,隐约感受到手上似乎有了力量,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阵激动和喜悦,仿佛丢失多年的宝贝又失而复得一般。
君彦卿慢慢坐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书案,想起大婚之夜凤九坐在那里守了他一夜的场景,深邃的眼眸中浮现一缕落寞。阿九现在每天和魏玄墨在一起,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莫名的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尘风所说的吃醋?
殷红的薄唇抽了抽,他怎么可能变成那些爱争风吃醋的公子哥!绝对不可能!
“王爷,您终于醒了。”陈管事激动的连君臣之礼都忘了,忙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汤药端上来,“王爷,肖大夫说您需要静养,这几日就别下床了吧。这是肖大夫亲自熬制的雪参汤,您先用一点,早膳张嬷嬷已经命人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