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姓许的学子自家是耕读传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他从五岁开蒙,一直到今年夏进京赶考之前,每年春耕秋收忙碌时节,书院学堂都会特地放假让他们回家帮忙,怎么到了这些京城勋贵眼中,他们从事农耕的人,就成了贱民?
还是说,他们其实除了与自己阶级相当以及自己比不上的其他人家之外,在他们眼中全都是贱民?
如此一来,他倒不用与何兄继续辩驳下去了。
改变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与何兄原本并无交集,只不过他先前所说之言让自己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这才出言辩驳。
他们原本便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群服侍人的贱民罢了,何必为此找那般多的理由。”何公子满脸的不以为然,连带着看向许公子的眼神也略带鄙夷。
“既然这位何公子觉得农桑之事不过‘贱民’所为,那我倒想问一问,何公子若是入朝为官,打算做些什么?”温小六突然发问。
“自是皇上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公子脱口而出。
温小六点点头,像是很满意一般,“那若是皇上让你去种地呢?”
“怎么可能!我既入朝为官,那就是朝廷命官,也是朝廷的脸面,怎能去做那等低贱之事,岂不是让皇上和朝廷失了脸面?”
他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都看向龙椅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皇上。
他们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这位何公子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你心里是如此想的,那也不应该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啊。你把皇上当什么了?
再说了,不管是在京为官,还是在外为官,劝课农桑,百姓富足安康,这才是为官的政绩,为臣该做之事。
便是自己不想去行种地之事,也不该如此大声反驳,且言语之下还将朝堂和皇上拉下水。
那何公子自然不知大家内心所想,还认为自己这番话拍了皇上的马屁,得意的很。
望向皇上时,见皇上面带微笑,心下更加自信了。
还要再说几句,却被身侧的同窗又拽了下衣袖。有些不耐的看了过去,就见同窗朝他示意秦祭酒此时的脸色。
何公子便见秦祭酒满脸铁青,分明是气的狠了。
微微愣住,不知秦祭酒为何会如此生气,但他还算有眼色,不敢再说。
而秦祭酒此时却忍不住将这何朝安给拎起来暴打一顿才好。
他给他们授课时,一再强调国之根本为民,民之根本为农。可现在呢?这何朝安不仅一个字都未曾听进去,甚至还满心鄙夷,将农业之事贬低的一文不值。
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他的学生,也不配入国子监,更不配入朝为官!
但他此时不过是陪着温小六来见证结果的,自然不好开口,所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呼呼的喘。
旁边的明达担心的看了看祭酒,又忙端了茶水过来,让他喝茶顺气。
总算安抚好了祭酒,此时便又听屏风后的福昌县主道:“何公子说的不错,我也相信皇上为了朝廷脸面定然不会让你去下地种田的。”说完端起茶杯又轻啜了一口,面带笑意问:“不知可还有其他学子与何公子意见相同?”
此时哪里还有人敢说话。
好在温小六也不过随意一问,并不咄咄逼人。
而她今日请了皇上过来坐镇,目的自然也是如此。
她想要赢了约定,仅凭那张纸上的几个问题,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有皇上在此,那些人便是想反对,也要掂量一下后果。
或许有人会内心腹诽她作弊,但此事本来就不是因自己而起,她为何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不过是让皇上在这里坐一坐罢了,不用批阅奏折,还能听一听国子监内这些学子们对入朝为官的看法,有何不好的?
温小六内心算盘打的啪啪响。
但该做的还得继续。
此时见大家不再继续问下去,便又开始第二个题目。
第二题其实也很简单,问的是衣。
而之后则是住、行,再然后便是一些生活上极其琐碎细小之事,只是这些事看似琐碎无聊,却能从大家的答案中看出此人为人处世,性格特点。
这也是温小六为何没有列出富含深意的题目的原因。
有时候,简单的才是最复杂的。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才略微与今日所辩之事有些许关联——何为国?
这里的学子读四书五经,自然都学过为官之道,但又有几人曾真正思量过国之根本含义?
所以温小六才将这个问题写在了纸上。
甚至纸上给出的选项也跟简单,一共三个,乃多选。
一为:君;二为:臣;三为:民。
大多数人都将三项全都选了,还有些人只选了两项,而其中有六人选了君,还有一人则只选了民。
温小六已经事先让白露将这七人的纸张都找了出来,想看一看是谁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