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带着春月坐在屋子靠着门的位置,没什么存在感。
看着屋内一众莺莺燕燕,说话娇声婉转,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微垂着头,静心喝茶,并不与人搭话,但却时不时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内容。
无非是些关于珍珠首饰,抑或是谁家与谁家结亲了,谁家的姑娘又传出了什么丑闻一类的话题。
“这位想必就是柳姨娘吧,我瞧着四太太坐在老太太旁边,姨娘怎么坐在这里?”柳姨娘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个坐在后方的女子,年纪二十来岁的模样,长得还不错,就是眼神里满是敌意。
柳姨娘不认识她,也不知她这敌意是从何而来,不过她也不是随意任人揉搓的柿子,温婉一笑道:“四太太要帮着老太太招呼诸位太太、小姐,自是该陪在老太太身边。只不过我是个木讷难言的,若是坐在了前头,丢了老太太的脸面,坏了这寿辰,那我便是万死也不足以谢罪了。”
“更何况,这座位历来都是有讲究的,哪里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的。若是主次不分,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那女子听明白了柳姨娘这番明褒暗贬之意,脸色一僵,似没想到一个失了宠的姨娘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冷笑一声道:“既然柳姨娘这般说,想必你也是个及懂规矩的人了。只不过这懂规矩的人,大家都送了礼出去,却怎么没瞧见你的寿礼在哪里?难不成是舍不得拿出来吗?还是说,东西太贵重了,我等不配一观?”
她声音有些高,引得屋内的其他人视线都看了过来。
柳姨娘面对这般多双眼睛,却并不慌乱,但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淡垂眼睑,唇角轻柔地笑着,入目皆是一片温婉模样。
比之以前那种柔婉中带着娇媚,现在则是柔中带着一抹刚强,娇媚也变成了从容端方。
“那倒不是,只不过今日大家都是给老太太贺寿的,我是温府的人,便是晚些送给老太太也没什么。”柳姨娘道。
那人闻言却只当柳姨娘是为了推脱,定是没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才不敢在众人面前拿出来。
便逼着柳姨娘非要将贺礼拿出来。
柳姨娘又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柔曼温婉。
示意春月将画册拿出来。
“这柳姨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瞧着不大像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听说是温四爷带回来的,城内鲜少有人知道她身份的。”
“我瞧着她这模样,可不像是一般的家庭能养出来的气度,这温四爷倒是会挑人。就是不知这位姨娘家中父母怎会让她出来与人做妾的。”
屋内响起私语声,似乎都对柳姨娘此番模样有些惊诧。
直到与老天太同坐一张罗汉床的亲家,舒府的老太太一声惊呼出声,大家这才收敛落在柳姨娘身上的视线,看向了舒老太太和温老太太以及她们身后的儿媳妇们。
“你这孩子,我说前些时日怎么总是赖在我院子里不肯走,原来却是为了这个。”温老太太突然笑了起来,嗔怪着道。
话语中的亲昵,是对着柳姨娘从来不曾有过的。
就连四太太都有些意外。
视线又落在了摊开的册子上,神色复杂难辨。
她是知道柳姨娘账面上是个什么情况的,原本还想着为了不让她丢四房的面子,要不要替她准备好礼品。
可因为忙着寿辰的事,她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见到柳姨娘拿出来的贺礼,这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她来操心。
这贺礼准备的,怕是比大老爷那份,还得老太太喜欢。
因着老太太这高兴的模样,坐在下首的温唯便撒娇让祖母给自己看看,到底是什么礼,能让老太太这般高兴。
老太太便将册子递给了温唯,还不忘叮嘱道:“唯姐儿,可得仔细着些,别弄坏了。”
温唯意外老太太的喜爱程度之余,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和好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让老太太宝贝成这个样子?
温唯答应后小心翼翼的展开册子,约莫尺余宽大小的方形册子,封面用一副绚烂的红霞包裹,不同的红堆叠在一起,好似真的看见了那烈焰一般的火热。
翻开第一页,温唯忍不住就是一愣。
这,这不是正在用早膳的老太太吗?
老太太坐在桌边,上头摆放着四个碟子,有一碟时蔬青菜,一碟绿豆糕,一碟春卷,一碟放着三个的包子。
除了这四蝶以外,老太太面前摆放着一碗鸡丝粥,旁边的小碟内则放了一点咸菜,不多,但能看得出来确实是咸菜。
为何会看得如此清楚,这便要归功于这幅画了。
画日常起居,擅长的画师很多,但却没有一人,能将这画画的如同真实场景一般栩栩如生的。
便是坐在桌边的老天太,似乎因为什么,眉头微皱,有些不高兴的模样,都刻画得传神入目。
至于她身后伺候的丫鬟,屋内的桌椅板凳,也全都如实物一般真实。
或许比之寻常的话,少了几分意境,但却胜在生活气息十足,让人不免心生喜爱。
“姨娘,这个,是你画的吗?”温唯翻看完之后,忍不住问道。
一共十幅画,全是老太太的日常起居动态,模样传神,栩栩如生,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刻画得非常逼真,看着这画,便好似看到了当时的老太太一般。
柳姨娘对着温唯笑了笑道:“嗯,临时想到的主意,时间有些紧,便只来得及画了十张。”
温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与柳姨娘本身来往并不多,对她也不了解,但此时见了她的画,却觉得惊讶不已。
因着这画,先前那位女子再无二话可说,脸上神色悻悻,吃完午饭没多久就离开了。
而柳姨娘虽小小的在诸位太太们心中掀起了波澜,但因再未出过类似的册子,大家便也渐渐忘了,曾经有个人画出的画可与真实景物相媲美。
柳姨娘虽露了这一手,也是因担心会这用了现代油画画法的画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此后两三年都未曾再用西方画法做过画,直到后来,温小六慢慢长大,而她开始将自己毕生所学的东西一股脑教给温小六。
有了温小六在,她便又慢慢提笔,重新画起了西方画法的画作。
当然,寿辰结束之后,对于柳姨娘或者该说玉笙院来说,最重要的当务之急便是该如何挣钱。
不然这每月的月例银子,怕是根本就不够花。
温小六日渐长大,柳姨娘将她放在了心上,自然希望给她最好的。
女孩子要娇养,而这娇养,大多都是用钱堆积出来的。
只有见识过最好的东西之后,女孩儿们才会变得宠辱不惊,不惧诱惑。
“嬷嬷,您有办法帮我接一些活计吗?”柳姨娘将秦嬷嬷悄悄叫进屋子道。
秦嬷嬷下意识皱眉,姨娘是主子,怎么好去接活计给外头的人做工?
“姨娘若是担心银钱,老奴自会去想办法,怎么好让您去做这些粗活?”
柳姨娘见秦嬷嬷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道:“嬷嬷误会了,我想接的不是普通的活计。您只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求独具一格的礼物的。若是有,那你便帮我接过来。只要成了一单,那我们怕是一年都不用愁没有银子花了。”
这就是有些做生意的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意思了。
“姨娘是想给人做那种独一无二的物件儿?”
“嬷嬷说得不错。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越少越珍贵。若这天底下只此一件,那自然价格也要对得起这独一无二。”柳姨娘道。
秦嬷嬷虽还是不大愿意姨娘去给人做工,但姨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活力和动力,她却不能这时候打消她的积极性。
遂点头应下了。
而柳姨娘则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明明还未接到单子,但她却每日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是要用来独自做东西的。
一直到第二年春,秦嬷嬷这才接到一个来自谢家的单子。
说是为了讨那位小少爷的欢心,想送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礼物给他,最好还要能让他喜欢的东西。
柳姨娘接到单子后,闷在屋内想了三天,这才考虑好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