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陈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家已经没了。
张父被孩子咬伤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张家娃不想被送去县里的派出所,他打伤看守他的人逃跑,结果失足掉进了河里。
丈夫和孩子都走了,张母撑不住,疯了。
陈砜站在梁白玉家的院里,见他趴在石磨上晒太阳,嘴唇没有血色,脸白得泛青,精气神却很好,便走近几步,问他的伤如何。
“都是皮外伤。”梁白玉的脑袋枕着没受伤的左臂,“你来早啦,我明天才能给你做好吃的。”
“不急。”陈砜伸手去碰他右臂。
梁白玉躲开了:“干嘛呀,你要看,我还不会给你看吗。”
“你得先说一声。”他埋怨地斜了男人一眼。
陈砜说:“我想看看。”
梁白玉卷起右手的袖子:“看吧。”
一截纤细嫩亮,光泽如绸的小臂暴露在日光里,靠近内侧的伤处包着一圈白布条,外层有几个小血点,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砜却半晌都没收回目光。
“我小腿也伤了。”梁白玉忽然跟他撒娇,“你要不要也看一看啊”
陈砜皱眉:“哪”
梁白玉伸腿。
陈砜弯腰蹲下来,两指抚着青年的西裤裤腿,小心往上捞。
“伤口可深了,流了好多血。”梁白玉的腿动了动,“黄医生还给我缝了十几针,没有麻药。”
陈砜的喉头干紧。
“你说我是不是受害者”梁白玉看他端端正正的头顶旋。
“是。”
“那大家为什么还把错归到我头上,不要我住这里”梁白玉花瓣型的嘴一撇,“不住这儿,我住哪嘛。”
陈砜抬头仰视青年,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被打断了。
“不说这个了。”梁白玉把腿收回来,长发搭着左臂铺在石墨上面,“ 你的手怎么有会有血丝”
陈砜沉默了。
父亲失禁以来的这几天,从早到晚的兜尿布,亲戚不给洗,都攒着等他巡山回来一次洗掉。
尿布是拿压箱底的旧床单剪的,很硬,搓起来刺刺的。
搓多了,他这糙皮都受不住。
“不想说就不说吧。”梁白玉善解人意道,“你能在村里待多久,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山上”
“可以待。”陈砜说。
“那你陪我会。”梁白玉把手放在他厚厚实实的肩膀上,借着他的身体站起来,移步去屋里,“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经过堂屋时,陈砜的视线从那两个遗像上掠过。
不论他哪次见,遗像上都没一点灰。
“要是小赵总来找我,你别管。”梁白玉脱鞋躺上床,“我屋里没声,他就不会再敲门了。”
“你也不要打听张家那事的细节啦,跟你不相干。”
“还有啊,不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还是看到什么争吵纠纷,或者发现了哪个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少管别人家的闲事,人家是对是错都是一家人,回过头来还要怪你。”
梁白玉嘀嘀咕咕了几句,话声从清晰到模糊,再到只有气音,他两只手放在被子上面,睡着的样子又娇又乖。
陈砜坐在床边放鞋的木板塌上,背靠床沿,“我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我也不是菩萨,对谁都好。”他低声说。
回应他的是轻悠的呼吸声。
梁白玉上床的时候,院里的老母鸡蹲在窝里。
蛋还没下出来,他就醒了。
这一觉的时间太短,却让他浑身是汗,头毛皮针扎的疼,四肢僵凉。
陈砜问道:“做噩梦了”
梁白玉拉起粉色的被头,把汗涔涔的脸蹭上去:“梦到了一只胖乎乎的熊,它送我很漂亮的小花,说要和我好。”
“然后呢”
“然后它就带我玩,我们成了好朋友。”梁白玉看着头顶的老蚊帐,“有一天,它突然变成了一群怪树。”
陈砜顺着他接话:“怪树”
“是啊,一群怪树,会动,树枝也都是活的,长着很尖很长的牙齿,一根根的在我身上绕,我怎么都逃不掉,疼死我了。”梁白玉像是真的感受到了疼,眉心痛苦的蹙了起来。
陈砜的呼吸沉了沉,他弓起腰背,手掌拍几下被子,生疏的安抚着:“只是梦。”
“对啦,只是梦,幸好我醒了。”梁白玉牵起发白的嘴角,露出笑脸。
“我身上都湿了,你帮我拿一下干净的衣服,就在柜子里。”梁白玉掀开被子,让闷在里面的热气散掉。
陈砜去给他拿了。
梁白玉又叫陈砜去厨房帮他打盆水,他要抹澡。
陈砜做事很利索,很快就把梁白玉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往外走。
梁白玉叫住他:“别走啊,我后背不好擦,你帮帮我。”
“不行。”陈砜一口回绝。
“那好吧,你开窗户,帮我喊一下小赵总。”梁白玉用一根手指卷着毛巾,在盆里划拉,“我让他给我擦。”
走到门口的人掉头回来,立在他面前,阴影罩住他。
梁白玉笑吟吟地仰起脸。
脖颈拉出诱人又脆弱的线条,有滴汗珠顺着他的青色血管往下滑落,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很想凑上去,把它吮走。
“怎么不说话”梁白玉笑。
陈砜:“脱衣服。”
“这就对了嘛。“梁白玉一颗颗的解着衬衫扣子,他受了伤,娇劲比平时还要大,扣子没解完就不想解了,要陈砜帮他。
陈砜看过去,背部肌肉蹦出如临大敌的紧度:“我是个健康的,没有伴的,成年aha。”
“我知道呀。”梁白玉抬抬秀美的下巴,”快点嘛,水要凉啦。”
陈砜阔步出去,他检查了一下左耳上的阻隔扣,确定戴好了才回屋,同手同脚的走到床前坐下来。
梁白玉懒懒洋洋的张开手臂。
陈砜的上半身往青年那凑了凑,低着头去碰他的衣扣,眼睛落在被子上不看他露在外面的雪白胸口。
指骨僵硬,心跳比夏天的蝉鸣还要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