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字清晰地印入焉云亭的眼中,似乎是不可置信,险些以为看错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不要姜奈,哪怕想给这个女儿安排进舞团工作,都觉得已经尽到了作为母亲的责任。
所以姜奈怎么敢,怎么有胆子提出这个?
焉云亭几度想说清楚话,都被憋着的这口气给打住。
是怒急攻心,被气坏了。
姜奈倒是异常平静,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很淡。
倘若不是外婆这一出,她连坐下来跟焉云亭提条件的兴趣都没有。
放过尤意,还清了当年外婆帮她渡过难关的恩情。
放过尤意,也断绝了与焉云亭的唯一关系。
以后她是姜元洲的女儿,却没有母亲了。
这个念头在姜奈心底种下,就没有转圜余地。
“焉女士,血缘上我断不了,法律上我再也不想是你女儿了,签了这个,对谁都好。”
焉云亭没有立刻签字,极为冷淡生疏的盯着她。
半响后,冷不了的问出一句:“你觉得搭上谢家,就能飞上天了是吗?”
被姜奈这几句话给刺激到,她此刻情绪是盛怒的,重重拍了下桌子。
处尊养优了数十年缘故,手心这一拍打早就发红,焉云亭在疼痛夹击下,又连声质问道:“你妹妹也跟你道歉了,尤家愿意做出赔偿,你怎么就一根筋不懂得适可而止?”
“现在谢家那位,是看你年轻漂亮,一时贪新鲜,往后十几年几十年呢?”
“姜奈!不是妈说话难听,你这性子跟你爸一副德行,早晚栽跟头!”
……
提到前夫,焉云亭心中已经没了初恋时的感情,被生生磨得只剩下对上一段婚姻的厌恶。
她为何不喜欢姜奈?
因为每次相处,都会发现这性格和姜元洲是像足了。
固执,不懂变通,对任何事都保佑一丝天真的想法。
姜奈沉默许久,出声问:“你爱过我爸吗?”
焉云亭讽刺的冷笑几乎把眼角撑破,没回这个话。
姜奈垂下卷翘的眼睫,想不通不爱,为何会结为夫妻,还生了共同血脉的孩子。
要是爱的话,又为何要抛夫弃女,去爱另一个男人?
她态度已经表明,这份协议书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客厅静到窒息,场面就这样僵持了整整十来分钟,焉云亭最后冷冷问她:“你不后悔?”
姜奈白皙的手指拾起钢笔,亲自递过去。
“好好……”焉云亭被她的固执气到,几笔便在这份协议书签下字。
借着头顶一缕光线,姜奈看着墨色的笔迹出现在白纸上,谈不上什么感受。
为了尤意。
早就猜到焉云亭是会签字的。
写好后,这份断绝母女关系的协议书焉云亭归还给她,冷着脸又将另一份密封的文件,扔在了桌上。
这次约见面,焉云亭不是空手而来。
她也有自己的筹码,放到最后才拿出来,算是作为母亲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你自己看看,钟家给的东西,总不会骗人。”
这份文件里,姜奈翻开第一页便看见了谢阑深的病例。
焉云亭此刻的声音如同狰狞索命的恶鬼,在耳边响起:“钟家为什么不把女儿嫁给他?像这种有偏执人格障碍的男人,你有几条命被他玩弄于鼓掌?!”
看到姜奈那一瞬茫然的表情,焉云亭就知道她肯定是被蒙在鼓里,讽刺意味更盛三分:“谢家的男人就没一个正常的,男的疯女的死。你想嫁进去享福?怕是嫌命不够长!妈劝你一句,别被送几个古董就迷花了眼,你从没有想过谢阑深看上你什么吗?”
一个没有背景家世,几乎可以冻死在雪地里的女孩。
他为什么会伸出援手救她,给予赞助,养她到十八岁,又送到申城去读书?
这些姜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重逢后,谢阑深给她的感觉太美好。
让她下意识地,去忽略这些年的疑惑了。
如今焉云亭把这些都一件件的揭开,让姜奈全身僵冷,手指拿着病历许久不会动。
而在焉云亭眼里,谢阑深就是在玩弄她女儿,自然是没什么好话。
“这样的男人活不长的……你还是趁早脱身,否则我看你们能好到几时!”
活不长。
这三个字刺到了姜奈的心,抬眼间,已然是红了一片。
她说;“凭什么?”
凭什么谢阑深活不长。
凭什么他姓谢,就不能被女人付出真心的爱了?
外面夜色很浓,昏黄路灯将居民楼下托出几分寂静来。
一阵透凉的寒风刮过,吹起了地上枯黄的残叶,姜奈纤细黑色的身影从楼道口走出来,冷是冷,脸蛋的血色很淡,视线第一时间就看到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
谢阑深没坐在车内等候,在外头很长时间,西装倒是毫不沾树叶的雨水,单手闲闲抄着裤袋,冷清的挺拔身形静立不动在夜幕下,这个位置,正好是对着四楼的窗口。
姜奈心思细腻的发现这点,指尖下意识去压隐隐发热的眼角。
才十步不到的距离,她站着,等谢阑深步步走近,深呼吸进寒冬的冷气,说话已经平静下:“你怎么在外面等?”
这纯粹是在话聊,谢阑深两指温柔的捏起她细嫩下巴,眸色专注打量几许:“哭过了?”
姜奈在下楼时,已经先去卫生间洗过脸。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像被凉水浸过,轻易就被他给看出来。
她伸手去抱紧他,细微的不安情绪藏在了声音里:“谢阑深,我们生个孩子吧。”
可以不要名分。
什么都不要。
只想给他生个……两人血脉相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