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
顾川柏心头一慌,慌忙抄着衣服裹上去,连人一起牢牢护进怀里,小心帮他揉背:“是不是不舒服?走,我们先去校医室——”
“川柏,我没事。”
在他肩上借了一阵力,等着爆发的咳嗽渐渐止住,陆京墨就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顾川柏现在需要的是能安静独处的空间。自己只是嗓子不舒服,忽然说了这么多的话,又被冷风一激,所以才会多少有些不适。
不是什么大事,歇歇就会好的。
抱着他的手臂依然透出异样的紧张,陆京墨微抬起头,掌心按在顾川柏的肩后,慢慢向下顺抚。
柔和的力道覆在背后,也让顾川柏重新渐渐放松下来,迎上那双黑眸里仿佛恒定的清润温然,胸口酸楚微窒:“京墨……”
被厚实的外套裹严,总算挡住了夜风的清冷寒意。陆京墨在他怀里微笑起来,抬手去揉他的头发,想要开口,却又被喉间分明的烧痛引得蹙了蹙眉。
“我知道,我们回去。回去之前先去买点药,可以吗?”
顾川柏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开口截住话头。仔细帮陆京墨把外套拉严,衣领也理好,扶着他的肩温声征询。
清润的眉眼立时微弯,陆京墨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明显宽大的外套,饶有兴致地晃着长出半截的衣袖,淡色的唇就也跟着翘起柔软弧度。
没有属于老师的自觉的时候,他的小教授还真不是一般的容易让人心软。
路灯的光线到了角落就已暗淡,他们站在明暗之间,根据Z大历代学子总结出的珍贵经验,这里恰好是监控和办公室窗口的绝对死角。
顾川柏哑然轻笑,把人放心地半拢在怀里。下巴搁在陆京墨的肩上,耐心地替他把袖口挽起两折,又握着手拢在掌心,一起揣进衣侧的口袋。
他尽力让自己的心神彻底专注于这些细微琐碎的动作里,居然也意外的有效。陆京墨安静地靠在他臂间,仰起头望着他,发丝就会沿着颊侧蹭过去,甚至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得到那束温暖的目光,
陆京墨的手动了动,在兜里反握住他的手,就不再松开。
实验楼离校医室并不远,路上又少有人走。顾川柏索性彻底放心,攥紧那只在口袋里也依然微凉的手掌,同他一起往校医室走过去。
陆京墨追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买了药回到楼里,夜色就已彻底深沉。
走廊黑暗安静,办公室里却仍隐约透出光亮。顾川柏摸索着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熟悉的温暖明亮撞进胸口,晃得他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灯开着,桌上的饭菜没动几口,外套也仍搭在衣架上,一眼就看得出主人走得究竟有多匆忙。
两人一路走回来,陆京墨的身体在衣物下已有所回暖,却仍止不住时时咳嗽。顾川柏把空调又调高了两度,拢着人坐在沙发上,忙着去给他倒水吃药,看着陆京墨把药咽下去,才终于放心起身。
吞咽的动作依然引得一阵疼痛,陆京墨稍缓了一阵,又轻抿了两口水,在灼痛的喉间慢慢浸着,拉住顾川柏的手腕。
“我把饭热一热,都凉了。”
顾川柏被他拉住,顺势回身半蹲下来,抬手理了理陆京墨的短发,微仰了头缓声解释。
他的小教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明明该是个惊喜的。
压在心底的情绪悄然一拱,顾川柏咬肌绷紧,视线转落在整整齐齐摞在屋角的植物标本上,强制着自己抛开那些念头,目光重新一寸寸平和下来。
陆京墨像是并未察觉,依然安安静静握着他的手,等到他重新将视线转回来,才点点头将手放开。
根基被打碎重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挺过来的。
自己能够把顾川柏拖出来,剩下的一段路,要靠他自己来熬。
他知道对方一定可以做得到,但毕竟需要时间。
闹了这么大一出,顾川柏无疑不会再去电镜实验室。詹沛被吓得自顾不暇,估计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能把影响压到最低的办法,短期内不要说找顾川柏的麻烦,估计连这个学生的面都一点也不想见到。
顾川柏近期是安全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桓一阵,心神就跟着松懈下来。陆京墨靠回沙发里,捞过电脑打开。
顾川柏起身忙碌,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就重新荡开浓郁的饭菜香气。
惦记着陆京墨嗓子不舒服,他还特意重新熬了粥。金黄的小米粥晾得温热,又特意撒了些白砂糖细细化开,陆京墨试着咽了两口,眼中就绽开惊喜亮色。
“吃这个是不是不疼?”
见到他的小教授高兴,顾川柏瞳底也浸过柔暖,拥着人贴了帖脸颊,又替他盛了半碗粥放在边上晾着:“好好吃饭,再洗个澡安安稳稳睡一觉,一定就好了。”
他的语气笃定,陆京墨也听话地点了点头,把顾川柏面前的饭碗拉过来,舀起满满一勺汤浇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小教授给自己强行加汤的架势,顾川柏诧异片刻,终于再忍不住哑然,展臂把人抱进怀里,低头贴上他的颈窝:“谢谢……”
“这样好吃。”
陆京墨认真解释一句,给他加了五六勺汤,把一碗饭都泡了个透,才满意地推了回去。
酸甜的番茄气息混着腾腾热气,熏得眼眶也一并发涩。
顾川柏迎上他的目光,扯扯唇角轻轻点头,埋头囫囵着大口扒饭,忽然狠狠一呛,急声咳嗽起来。
碗筷轻碰,粥碗被搁在桌上。一只手按上他的脊背,慢慢拍抚着,良久才轻轻开口:“川柏……”
顾川柏胸口发烫,却莫名没有勇气抬头,只是愈深地向下埋进去,握着筷子的手紧得隐隐发白。
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考虑那些可能——彻底摆脱詹沛,直接去当陆京墨的研究生。他看过那篇被提起的《CELL》论文,没看出过有什么问题,但能让自己被顺利带走,就说明那是詹沛的死穴……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涌杂不定,交织着乱成一团。
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把那双筷子接下来,又把一摞打印纸递过去。
顾川柏望向手中的纸张,模糊的视线中只能透出一团团密密麻麻的墨色。匆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陆京墨却已温声开口,不紧不慢地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哭也是要写作业的。”
顾川柏怔了怔,翻了翻手里的整整五十道论述题,张口结舌地抬头。
他的小教授笑意吟吟,把喝完的粥碗推开。替他清理出一块空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补充说明:“写不完不许睡觉。”
……
下次再也不嘴快了。
再纷杂的念头都在作业的高压下烟消云散,顾川柏心念瞬间通透清明,双手接过那一沓打印纸,轻颤着深吸口气:“教授……”
“教授刚吃饱,要去洗澡,然后睡觉了。”
陆京墨难得一丝不苟地听了他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那双黑沉瞳眸里的阴霾渐渐散去,满意地挑起唇角:“写吧。”
收拾詹沛是自己的事,顾川柏只要好好学习,好好做研究,不需要为这些光明下潜藏的黑暗污秽太过操心。
要不了太久,事情就会被彻底解决的。
留下桌前因为作业而悲痛不已的身影,陆京墨含笑起身,脱下那件外套仔细搭好,脚步轻快地进了浴室。
顾川柏一点都不难受了。
在面对五十道论述题的时候,即使再学霸的存在,也是很难生出半点除了绝望之外的情绪来的。
匆匆吃完了饭,收拾好办公室,顾川柏一头扎在办公桌前,埋头写了几道题,正要翻页,趣÷阁尖却隐隐迟疑。
纸上的题目显然比课上学的难得多,越往下难度越递增,有些甚至标明了允许开卷查找。桌上放着的不是那一套熟悉的《中国植物志》,而是几本新到的尖端刊物,已经被翻过几次,不少页上都做了标记。
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清俊字迹上,顾川柏瞳色渐渐清晰,眼底闪出微芒。
他似乎明白陆京墨是想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