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开口就被直言点破,顾平明心头跳了跳,随即被后一句彻底引开了注意。
居然就要回家了。
虽然很想跟着小大夫回家,可他的身份毕竟还危险,万一被什么人看到,说不定会给陆白羽带来更多的麻烦。
心跳不禁快了两成,顾平明落下视线,轻声开口:“白羽——”
“嗯?”
陆白羽循声抬头望他,应了个温软的鼻音,眉梢弯了弯,顺手把手术刀片利落地拆下来收好。
顾平明不及开口,陆白羽的身体已经贴近上来,展臂扶住了他的肩背:“累了吗?我扶你。”
闪着寒芒的刀片在修长指间轻快一翻,就被稳妥地仔细收好。顾平明胸口忽然轻动,下意识握住那只手,拢在掌心圈了圈:“白羽……和我走的太近,是可能会有麻烦的。”
是因为怕会伤到你,不是怕你手里的刀。
明明亲近调侃的话也说了不少,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好好的说出来。顾平明握着手杖的手紧了紧,尽力想要开口,稳稳扶着他的年轻医生却已寻常似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回家吗?”
顾平明呼吸微摒,眼眶忽然狠狠一烫。
面前的黑眸清湛温然,安安静静望着他,眸底清晰倒映着他浸在夜色里的身影。
顾平明张了张口,迎上那双眼睛,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许久才终于朝他微笑:“好。”
只不过是尽力把对方保护好,自己有办法做得到的。
听到他应允,陆白羽眼中透出清亮微芒,接过他手里的拐杖,顺势将那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引着他往自己的住处走回去。
走过这一段偏僻岔道,两侧路灯的光芒就洒在前路。
顾平明被他扶着,没有将过多重心放在年轻医生有些过于单薄的肩膀上,尽力维持着脚步的稳健,被伤肺牵累的心脏跳动得稍许急促,一下下扯着他的胸口。
陆白羽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从那里透进来。
顾平明眨了眨眼睛,散去眼底的些许涩意,唇角不着痕迹地弯起来。
他也要回家了。
一直把顾平明扶到家里,陆白羽才把手松开,不顾对方坚持自己能走的要求,半抱着人放进了柔软的布艺沙发,换了拖鞋去给他倒果汁。
康复中心的位置不在市中心,附近也没有高档小区,系统紧急装修的屋子隐藏在无数幢染上岁月痕迹的居民楼里。虽然不到百平,却几乎完整复制了陆灯在主世界的员工宿舍,摆设布置简单精致,处处都还透着鲜明的生活气息。
顾平明靠在沙发里,慢慢放松着酸痛的右腿,忍不住向四处打量。
整间屋子都是淡色系,米色的厚绒地毯,浅棕色的布艺沙发,桌上摆着两盆生机勃勃的绿植,被暖黄色的灯光一衬,舒服得叫人只待上片刻都不由昏昏欲睡。
没等多久,陆白羽就端着两杯果汁回来,把一杯雪梨汁递给他:“沙发抻开就是床,休息一会儿冲个澡,你去卧室里睡,我睡沙发就好。”
宿舍是单人住的,没有留人的客房。顾平明的身体状况需要完全放松的休息,暂时还不适合和他一起挤单人床,他还是在沙发里将就一个晚上好些。
“床换过了……宿主不要睡沙发!”
原本盖的房子就是替宿主一个人准备的,为了不将目标人物反而引狼入室,还特意把客房改成了茶室,却还是没能躲过每次注定的发展。
系统无力回天,机械音在他脑海里抽抽噎噎:“够两个人睡!宿主好好休息!”
即使够两个人睡,以顾平明现在的心理状态,也是未必能接受另外一个人睡在身边的。
陆白羽同样体会过对方的状态,眉梢无奈地弯了弯,在脑海里和系统耐心解释,俯身去替顾平明整理背后的靠枕,顺手覆在他的腰侧:“疼吗?”
顾平明的伤在右腿臀下的股方肌,影响整条腿的发力,不正常的走路姿势也会让腰部异常受累。等对方洗漱躺下,要替他按摩一下才行。
半晌没能得到回应,陆白羽抬起头,正迎上顾平明的目光,眼中不由显出些许疑惑。
“不疼。”
顾平明像是才回过神,朝他笑了笑,揉了揉年轻医生便装时显得异常柔软的短发,替他把眼镜摘下来:“我睡沙发,替你守门。”
这种老旧的小区根本没有门禁可言,陆白羽在酒吧里彻底和自己站在一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警告报复。
他能确保这一路上并没有人跟踪,但那些人也有别的手段,难保不会想办法摸到这里来。
这间屋子如果有人破门闯入,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处客厅。自己守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身下的沙发靠起来也很舒服,都不用拉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将就着睡上一宿。
顾平明对自己的反应速度还有些信心,守在这里,至少是能保护得好他的小大夫的。
陆白羽依然半跪在沙发上,手还按着他的腰,黑眸在灯光下润泽清透。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遵医嘱。”
……
已经答应过了自己一定什么都听话,顾平明喉间一滞,望着那双眼底里透出的融融笑意,不由哑然:“白羽……”
他的小大夫眉梢眼尾都噙着笑,抬手满意地拍了拍他这个模范病人的头顶,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拉着他去了洗手间。
陆白羽那一杯果汁是加了冰的,掌心被冰得润凉,稳稳当当牵着他的手,唇角翘起来,戳得顾平明心底转瞬柔软成一片。
深吸口气镇下扑通乱响的心口,顾平明一口喝尽了雪梨汁,撑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系统已经预先烧好了热水,晚上风凉,顾平明身上没出多少汗,却还是遵医嘱站在了花洒下面。
酸痛的身体在热水下得到了相当的放松,浴霸的光芒从头顶明亮地洒下来,被淅沥水雾朦胧成异常柔和的一片暖芒。
门外隐约传来收拾东西的响动,偶尔能听见陆白羽交代他东西的位置,顾平明微仰起头,心里奇异地彻底安宁下来。
要是能一直不出院就好了。
痛痛快快冲了个热水澡,顾平明围着浴巾出来,正准备去拿叠在边上的衣物,却被陆白羽握住手腕:“先不要穿衣服,趴一下。”
医生又不准穿衣服了。
虽然明知道是陆白羽要替他按摩,单听这一句话,顾平明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了跳,忍不住转腕握了那只手:“白羽,很晚了——”
陆白羽朝他弯了弯眉眼,一手按在他的腰上,扶着他趴下去,单手解开围在腰上的浴巾,把烫了热水的毛巾敷下去,隔着慢慢按揉推拿。
顾平明屈起手臂,整张脸都埋进肘间,呼吸忽然有些发涩。
床其实够睡。
患者也是可以对诊疗过程提出要求的,念头甫一冒出,就在胸口盘踞不散,顾平明慢慢数着自己的心跳,却还是没能把实在有些过分的要求说出口。
陆白羽替他按摩过伤处,确保了韧带得到彻底放松,又替他测了测心率血压,才放心地让他穿好睡衣躺下休息,自己抱着被子去了客厅。
顶灯被关上了,只留下一盏壁灯,在宁静的黑暗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卧室外传来悉索响动,不多时就彻底安静,只有微弱的亮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重伤后的身体很容易疲倦,顾平明困得胸口发疼,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反而没了半点睡意。
要是能申请医生陪着一起睡……
这种念头实在有些太过分,一心要做个模范病人的顾警官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将脑袋又往枕头里沉了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时至半夜,顾平明依然没能睡着。
倒不是觉得这里不够安全,他早练就了在哪里都一样休息的本事,就算睡得再沉,客厅里有动静也依然有信心能够惊醒。只是一想起陆白羽还在客厅睡沙发,就怎么合眼都不踏实。
尽力把思绪从错综复杂的关系梳理里脱离出来,顾平明慢慢数着心跳,终于隐约催生出些许困意,厅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异样响动。
顾平明心头一紧,掀开被子霍然起身,三步并两步冲出卧室。
客厅灯是亮的,厚重的医学著作掉在地上,大概是刚刚他听见的落地声响。
陆白羽蜷在沙发里,裹着被子看不清身形,正尽力向前探着手,想要去把那本书捡起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