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海决定去手把手地干涉一趟。
在时任机甲舰队第一军军团长的兄长忽然打起的精神下,陆灯才在顾松的帮助下滚出两个小小的雪团来,身旁已经撂了个硕大的雪人。
上下都是标准的球体,松散的雪花被拍得结结实实,上面的直径比下面小出三分之一,标准得用游标卡尺来量都不会出现误差。
顾松来的地方没有雪,雪球堆起来就散了,到现在还没能成功。在幼弟震撼崇拜的目光中,陆方海顺利扳回一局。
“模子就这样堆,想做些什么装饰,都由你自己来。”
擦干了冰得通红的双手,陆方海怕凉着弟弟,只是在他身旁半蹲下来,耐心地温声嘱咐:“放心玩,缺什么就让顾松去弄。”
只要是弟弟高兴,就算用晶石给雪人做眼睛也是没什么不行的。
正盘算着还有什么能弄来哄弟弟高兴,手套温柔的布质忽然悄悄覆了上来。
陆方海微怔,看着认认真真给自己暖手的幼弟,威严面庞难得些许动摇,轻轻握了握那两只小手:“大哥不冷,大哥想看你笑。”
摊上这样的身体,从懂事开始就要一天三顿地吃药,不能太过激动,不能太过劳累,不能出去玩,连同龄的玩伴也罕有,对于刚开始懂事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熬的事了。
所以他也懂得弟弟为什么老是不高兴。
可他还是想看到弟弟笑起来的样子。
只要多说几次,多陪弟弟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出来玩玩,就一定会有效果的。陆方海从不缺执行方案的坚定和果决,温声开了口,正准备起身,动作却忽然微顿。
在他的目光里,单薄柔软的幼弟渐渐展开眉眼,黑润的瞳孔一点点洇开笑意,朝他甜甜地笑起来。
雪还在下,温柔地覆落无声。
陆方海轻吸口气,半跪在雪地里,绷直身体,抬手将幼弟揽进怀中。
……
人设已经崩得找不着北,系统在数据狂流里淹得转圈,正要求救,却忽然传来了稀里哗啦的经验点到账声。
没有什么问题是经验点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经验点不够多。
五千万的经验点砸下来,转眼形成牢固的防护罩,把系统从数据里捞出来,因为人设变动而动荡的数据也转眼恢复平静。
陆灯乖乖伏在哥哥怀里,在脑海里偷偷敲系统:“五千万够吗?我这里还有……”
“够了!够长到成年了宿主!”
再加五千万甚至能把世界都买下来!
头一次享受被经验点砸晕的感觉,虽然都要交付出去上下打点,在系统圈子里也是完全足以炫耀的经历。系统同样幸福得晕晕乎乎,兴奋地挥着数据:“宿主尽管崩!剩下的交给我!”
有了系统的保证,陆灯彻底放了心,抬起双臂抱住面前的兄长,放松地倾靠上去,嗓音轻轻软软:“谢谢哥哥……”
像是终于冲破了什么藩篱,柔润黑眸里的光芒细碎地亮起来,小小的身体忽然变得雀跃,又大声重复一句:“谢谢哥哥!”
……
不谢不谢不谢不谢不谢。
这一次的陆方海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继小少爷的贴身仆从之后,当大哥的也安静地炸成了一朵烟花。
买了崩人设的保险,陆小少爷顺顺利利地长到了十五岁。
十年的光阴一晃即过,除了身边有顾松寸步不离地护持着,十二个哥哥轮番上阵,陆峰也时常在百忙中抽时间回来关心幼子的成长。一家人几乎是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护持着,陆灯又格外听话配合,居然一直平平安安过了十年,都没有出现什么太过严重的意外。
坚信自己的幼子一定能活上很久,虽然陆灯的身体比同龄人弱出不少,陆峰依然给他安排了不少课程。从科技、经济到文学和艺术,只要发现陆清石对什么感兴趣,就会给他请来最好的教师,在保证他不过于劳累的情况下,来到侯爵府邸一对一地专门授课。
虽然向来不怎么喜欢作业,但课程却足够有趣,陆灯没有多少抵触,就接受了全新的生活节奏。
“少爷,要休息一会儿吗?”
等到钢琴教师离开,顾松就及时把点心和水果送了进去,见到琴凳上的少年依然顺理成章地朝他伸出手臂,不由微笑起来,把托盘放到一旁,俯身快步过去抱他。
大概是小时候常被他抱来抱去的缘故,陆清石有时候累得不想动,就会顺理成章朝他伸胳膊,两个人早已锻炼出了无言的默契。
同样年长了十岁,顾松已经跨入了青年的范畴,个头拔高了不少,胸膛也早已变得宽阔结实。鼓健的肌肉服帖地隐在衬衫礼服下面,稍一用力就能隐隐透出些轮廓,抱起依然单薄的少爷,根本不用花上太多的力气。
琴凳上的身体倾靠上来,微凉的冷汗贴在颈间,手臂横揽在背后,透出些许潮意。
顾松依然微笑着,稳稳当当把少爷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彻底放松休息,眼底光芒却些许黯淡。
钢琴课总是比别的要更耗费体力,他的少爷很多时候其实都不是任性,是真的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其实也不用总是那么努力的,少爷……”
顾松轻声开口,抱着他小心放进装有磁疗装置的沙发里,摸摸他泛着冷汗的额头,掏出手帕替他轻柔拭汗。还要再试着劝上两句,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掩在嘴上。
掌心碰上唇畔,顾松心口一跳,立刻挥散心底的念头,顺从地停下话头。
陆清石紧阖着眼睛,浓长的睫毛翕动两下,艰难掀开,又立即合上。
这些年来过得小心,他的身体有幸没出什么大问题,却小病不断,近来又多了个头晕的毛病。
不定时的就会犯,要不了多久倒也就没事了,只是发作起来整个人都是转的。身旁稍微一点声音,落在耳中都嘈杂得横冲直撞勾起更深一层的晕眩。
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有和父兄说过,唯一知道的就只有顾松。
察觉到少爷的异样,顾松心头一紧,连忙小心地扶稳他的身体,握住一只攥得泛白的手,慢慢按摩着,直到清瘦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安抚地贴合在掌心。
他的少爷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里,像是显得很放松,即使是由陆方海亲自来看,大概也只会以为幼弟只是心情不好不愿理人,想要一个人安静休息。
可他却知道不是的。
掌心的手指微栗着,清秀精致的眉宇蹙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唇角绷得微紧,瘦弱单薄的身体在衣物下绷成紧拉的弓。
外人都传陆家小少爷被骄纵得喜怒无常,心情好时尚能相处,心情不好时就冷淡高傲得仿佛目中无人,世家子弟做派摆得上天,从头到脚都要仆人恭恭敬敬贴身伺候,其实这些都不是的。
要是——能代替对方难受就好了。
苦涩的念头在胸口翻涌不定,看着少爷沉默的悸栗已经蔓延到单薄胸肩,顾松终于再忍不住,倾身将他拥在怀中。
不知是积攒了多久的冲动,抿紧的双唇轻颤着,心惊胆战却又不顾一切的,轻柔地落上因为难受而忍不住蹙起的温秀眉峰。
温热的吻落下去,落在泛着沁凉冷汗而显得尤为苍白的眉眼间,像是什么玄奥的魔法,脑海中的眩晕在那一刻也被奇异地安抚下来。
陆灯睁开眼睛,迎上那张因为冲动而瞬间苍白的英俊面庞。
“少爷!我——”
顾松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匆忙想要后退,却被陆灯攥住衣袖,重新拉了回来。
刚刚鬼使神差的僭越举动把心底的念头暴露无遗,顾松咬紧牙关低下头,却依然没有违逆他的力道,被那只不具多少力量的手轻轻松松扯回身前。
即使是责罚也没关系……这一天他实在肖想过太久了。
或许是在第一次发现陆清石为了他能不受父亲迁怒,故意发脾气把他轰走,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扛过病发的时候。
或许是在陪着他的少爷踏上星际航船,看着流星在头顶划过,被紧紧拉着手催促着许愿的时候。
也或许更早一点儿,第一次陪着他的少爷堆雪人,什么都没能堆成,好不容易捏出的雪团刚刚散开,又被小少爷偷偷摘下手套,用冻得微红的手仔细捏实的时候。
或者是从那天的雪地里,被他的小少爷一把攥住衣领,挡住了冰凉的雪水,满脸的不高兴,却偷偷展开了毯子贴上他冻僵的胸肩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顾松胸口剧烈起伏着,头用力埋下,不敢抬头去看那双或许多了他所陌生和无力承担的情绪的眼睛。
“……”
刚刚发病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陆灯能把他拉回来已经是极限,手指毫无建树地挪了挪,只好又使出了这些年百试不爽的办法。
身前不过几公分的少爷迟迟没有动静,让顾松几乎忍不住担心他难受得晕了过去。
担忧压过了忐忑,顾松摒了呼吸小心抬头,却迎上了他的少爷满脸敬业又认真的不高兴:“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