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之前,顾寒山已经杀出人群,隔开无数视线,连衣服带人一把薅进了怀里。
含着的糖咔嚓咬碎了,牙床重重磕在一块儿,金牌经纪人眼里冒火,从来没有这么懊恼过自己的交代。
——干什么要教陆云生配合听话!
才打了个电话,居然都叫人脱衣服了!
刚还跟他说Meda挺规矩……顾寒山胸口起伏,满心都是自责,护着人的力道又重了些,目光雪寒地割了一圈。
……
原本热闹的片场被他周身寒气一慑,转眼安静下来。
在火锅投喂者堪称凶狠的眼刀下,导演缩了缩脖子,茫然无助地回望过去:“顾……?”
顾寒山深吸口气,稳稳心绪正要质问,怀里忽然动了动,一个小脑袋从他牢牢圈着的手臂间钻了出来。
陆云生的手还停在解扣子的动作上,因为突然的变故也隐隐生出不安,黑润的眼睛一眨一眨,微仰了头望着他。
顾寒山:“……”
顾寒山气势一软,腾出只手摸摸陆云生的脑袋,花了全身的力气让声音柔和下来,给怀里的小动物做着亡羊补牢的补充教育:“不用在外面换衣服。”
这其实是件两可的事。
拍这种男装的宣传广告,原本就对身材的要求极为严格。露个上身都是标配,严格的还要测BMI体脂比,脱得只剩短裤由专业检查,经过层层筛选才能拿到正式拍摄的机会。
陆云生要是自己报名,还得等个三四天的审核期,照样也得经历这一步。
顾寒山能把人越过这一步带进来,自然是凭了向来靠谱的业务风评。却也毕竟还得让人家验一验,看看除了那张格外好看的脸,别的地方是不是条件够格。
可又不是非得这么验!
搁在平常艺人身上挺正常的事,这一回顾寒山却怎么都受不了。一手并住陆云生解开的衬衫领子,俯身替他把衣扣一粒粒系好,才牵了他的手掌往更衣室领过去。
“顾,我们就是看看,镜头盖都没开!”
毕竟还指望着这个老朋友带大家去看熊猫,导演怕他误会,硬着头皮匆匆跟上去试图解释。
拍男装的,又是和杂志合作的广告版,真开镜也难免要有几张稍微露些上半身的。
头次合作的新人,片场换衣服早就是约定俗成的常态,虽说合约里确实没签,可也没人会把这种事真当成件事来说。
“你的小鹿太可爱了,又一直在片场找你,大家起起哄,想帮他放松一点儿……”
导演着急,两门话掺在一块儿磕磕巴巴解释:“说不定连你都不知道,我们设计师说了,他身材比你说的更好!”
设计师也烦人!
人家穿着衣服呢,天天都看些什么!
顾寒山火气不打一处来,狠瞪他一眼,语气清淡得带着冰碴:“云生现在的人设主攻少年跟青春校园,过几年才能转型,现在没必要体现肌肉,我记得你们这次的款型大概也是这个方向。”
导演自知理亏,站在原地张大嘴巴,发出无比遗憾的声音。
顾寒山没再理他,牵着陆云生加快脚步,慢慢回味着导演刚才那几句乱七八糟的解释。
中国话里搀着英语,小鹿的英文发音听起来,就和对心上人的亲昵表白没有半点儿差别。
顾寒山心口莫名咯噔一声,思维迅速归位,脑海中却难得的有点儿混乱。
……他当然知道。
刚刚那一抱,两个人的身体因为突然的动作彻底贴在了一块儿。夏天里的衣物都薄,他能清楚感觉到怀间看似单薄的身体上实则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柔韧劲窄的腰线,平坦的小腹和轻易就能绷紧的肩胛——他自然也能想到片场那些人为什么这样兴奋。
对于健康人体美的追求,普遍存在于艺术的每个领域。一具堪比米开朗基罗《大卫》的完美身体在聚光灯下换衣服,是有资格赢得一个摄影棚的起哄跟欢呼的。
……
就不给看。
他的。
难得近乎任性的念头让顾寒山自己都吓了一跳,面上却依然强作镇定,扳着精英经纪人的冷淡面孔,牵着自家艺人往更衣室走。
高档男装有这个高傲的自矜,该挡的地方向来包得严严实实,唯一能解开扣子的大概也只有风衣夹克。这次拍摄的主题是春夏休闲风,不至于裹得那么厚,风格却也朴素简约,没有什么太过露骨的尝试。
虽说当众解个扣子换个衣服倒也无伤大碍,可也不是必须非得做的事。
不是必须做的事,他不打算让陆云生去做。
最后一点福利也被残忍剥夺,导演心有不甘,还要再争取一次,就在顾寒山眼中下次火锅不带你的赤-裸威胁下迅速打蔫,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溜达了回去。
……
顾寒山把陆云生领进了更衣室。
握着的掌心泛着微微的凉意,陆云生手上没用太多力气,修长清瘦的手指却勾着他的掌侧,力道轻轻柔柔,像是软乎乎小肉垫扒拉着顾寒山的心口。
顾寒山被他扒拉得整颗心都是软的,怕陆云生因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想多,没把手拿开,才避开人就拿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多大的事,是我反应过度……你没做错,摄制组那群人乱七八糟的,爱闹爱起哄,我该多盯着点的。”
听他把事情定了性,陆云生才显而易见地舒了口气,听话地点点头,眉眼跟着弯起来:“我记住了。”
顾寒山也朝他回了个笑意,想起导演刚才的话,心头却又莫名难受,拢着人坐下,自己半蹲在他身前:“对不起,就这一次,以后我都会在。”
小动物没那么自来熟,虽然看上去软软的极好摸,却依然还带着对生人本能的警惕,出去打招呼也全靠鼓起勇气炸着毛冲出去,一回头自己不在后面,说不定心里要有多不安了。
被那么多人起哄脱衣服,又被自己教了要配合听话……
顾寒山满心自责,一边柔声道着歉,一边站起俯身,去替他重新解衣扣,再度认真保证:“以后什么时候都陪你。”
陆云生乖乖任他给自己脱衣服,没赌气也没嘴硬,目光晶晶亮亮地望着他,牵着他的衣角认真点头:“好。”
“说定了。”
没纠正陆云生亲人的小动作,顾寒山笑着点点头,任他牵着自己不放手,顺着解开三粒扣子,镜片后的目光却忽然错愕一凝。
陆云生的衬衫里,居然还穿了件背心。
察觉到他忽然停下,陆云生眨眨眼抬头,润润黑眸里像是盛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无辜又茫然地望着他。
顾寒山:……
怪不得敢在人前脱衣服……
那一点儿莫名的小郁闷咻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想狠狠大笑几声的莫名冲动。想起导演满脸失望的神色,顾寒山用最后一点儿理智把笑声忍成了一串咳嗽,曲肘伏在陆云生规规矩矩并着的腿上,闷着头笑出了眼泪。
后来还是陆云生实在担心他晕过去,强行把人从腿上挖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