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羞愧,这是人的本能,人们就是更容易同情弱者的。只是这种事情就会贻害无穷,一次成功了,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人去模仿这样全无底线的营销手段,等人们的善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以后有真的受到了公司的排挤苛待,求告无门、不得不豁出来解约赔款寻求活路的艺人明星,反而不会再被人们在意和同情了。」
……
陆云生趴在沙发上翻着评论,看到站经纪人的就偷偷用小号赞一下,眼看着风向终于被彻底扭过来,眉眼就跟着高高兴兴地弯起轻暖弧度。
“在看什么?”
顾寒山刚简单交接过公司的事务,见他刷手机刷得高兴,含笑温声问了一句。
沙发被填得满满当当,顾寒山放下手中的文件,拉开椅子正要坐下,陆云生已经弹起来,满目期待地让出了身边的位置:“看微博……”
小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心情就颇为不错。
这次顾寒山没再拦,笑着低头亲了亲他,在沙发里坐下去,抱着人趴在自己腿上:“明天没有咱们的戏,导演特地打电话回来了,说是让咱们好好歇歇,晚一天再回去……想回家吗?”
至于“墨镜还没到货,请务必让剧组消停消停”这种话,就不必给自家的小艺人转述过去了。
这些日子拍戏拍得紧,两人已经有一阵子没能回家了。陆云生的眼睛跟着亮起来,期待地撑起身体:“家里还没搬吗?我还一直怕没来得及……”
“值一座公司的房子呢,可不能乱动。”
顾寒山轻笑出声,手臂探在他背后,揽着人坐起来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确认了的确没再不舒服,才含笑低头贴了贴脸颊。
“想回去吗?回去就收拾东西上车,今天我做饭。明天没戏,咱们还能多玩一会儿……”
他还在慢条斯理地说着计划,怀里的小总裁已经利落地弹起来,忙忙碌碌地在办公室里绕着圈,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装进背包。
顾寒山撑身站起,耐心陪着他一块儿收拾。
屋子不大,绕了一圈就又碰到一块儿,两人的手探出来,落在同一颗奶糖上。
陆云生仰头展眉,大方地撕开糖纸喂进他嘴里。顾寒山噙着笑含了,握住手一拉,将人圈进怀间,温存着细细吻下去。
月色清凉,窗外星光正好。
晚上下了点儿雨,风吹起来,带了这些天少有的清凉舒畅。
顾寒山停了车,牵着陆云生在小区里弯弯绕绕地走着,星星落在小水洼里,轻轻一碰就漾起一片银辉。
几个半大孩子还没睡,在一块儿蹭楼下小餐馆的wifi,一边看一边热热闹闹地争论着,见到顾寒山走过去,就轰然围过去拉着他评理,一定要弄清楚画面里的内容究竟是不是替身。
老式的小区人情热络,顾寒山来住的时间已经不算短,和街坊邻居也有了点头之交。
身份总是瞒不住的,不少人都知道他和娱乐圈沾些关系。老人们对这一块儿不感兴趣,那些还在读书的小孩子却没少围着他,不依不饶地问着圈子里的八卦。
陆云生只带了个口罩,顾寒山怕他被人认出来引起轰动,原本只打算随口应声,目光落在屏幕上,眉峰却不由微挑。
画面里是终于被允许放出的录播镜头,他的小孩儿威风凛凛的跨坐在马上,眉目是水沁墨描的清秀俊逸,矫健如龙驭马破空,一身银甲在太阳下映出耀眼的光。
他的。
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生出无限的成就感和自豪——仿佛有极热烈的情绪在胸口翻滚搅动,喷薄跳跃着想要迸发,却又必须得隐秘地藏着,谁都不给看,谁都不告诉,于是胸口被无言的满足喜悦彻底涨满。
“替身——”
顾寒山一笑,随手拍拍身边一个半大少年的肩:“可没这么好看。”
少年们都在屏息盯着他,听见他开口敲定,一半儿猜对了的立刻迸出兴奋欢呼。
遮了月色的云迟缓地爬过视野,月光变得明亮起来,栖落在他身边人露出的轩秀眉眼上。
眼尖的少年瞪圆了眼睛,来回看着画面和那道真实身影,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就要开口,顾寒山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拉起陆云生,飞快跑没了影子。
身后炸着震耳欲聋的呼声,两个人全无形象地踩着一地月色星光狂奔,快步冲进隔音良好的居民楼里。顾寒山眼疾手快按下了用来迷惑少年们的电梯,拉着陆云生推开防火门,沿着楼梯飞跑上去。
陆云生跑得比他还快。
小鹿一样的身影轻快踩着楼梯,远比那天陪他爬楼梯时矫健灵巧。迎上那双眼睛里明亮恣意的满满笑影,顾寒山忍不住弯起嘴角,也铆足了力气加快步子干上去,跑动间灯光渐次亮起,又被他们转眼抛在身后。
从没那么难。
掏出钥匙进了家门,顾寒山的气息还不及平复,才打开客厅的灯,已经被温韧身体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小孩儿难得玩儿得这么高兴,顾寒山笑意明朗,索性抱着人躺在沙发上,用力亲了两口,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替他摘了口罩。
陆云生趴在他身上,眉眼间填满了笑,晶莹汗水顺着额角滚落,砸在他发际耳畔,在心口激起一圈圈涟漪。
“真想看看……”
顾寒山轻喘着,反手摸了空调遥控器按下去,紧紧手臂把人箍在怀里,指尖慢慢梳理着他的短发,半开玩笑地眯了眯眼睛。
“你家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两百平米的大床,每天都得跨栏上洗手间,要吃饭得先跑五公里那种?不然怎么会练得体力这么好……”
陆云生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自己先忍不住被经纪人奔放的想象力引得轻笑出声,轻轻咳嗽两声:“曾经——算是的。”
顾寒山只是同他开玩笑,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到了肯定。错愕地稍撑起身,陆云生却已经朝他笑起来,重新闭上眼睛埋进他颈间。
“我曾经住在那里很久……后来被父亲带出来,但还老是会做那时候的梦。”
顾寒山胸口起伏渐缓,撑身坐起,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托起来,眉峰不觉稍稍蹙紧。
“现在都不会做了。”
陆灯朝他弯起眉眼,倾身贴上去,在他唇畔轻轻一碰:“已经很久都不会做了。”
冰冷的研究所,几百平方米的空旷牢房,机械残酷的极限测试和人体实验,刀割在身体上的寒冷和激痛,爆炸时几乎将整个身体碾碎的剧烈疼痛。
看不到边的、睡在哪儿都一样的树丛和乱石,需要捕猎才能填饱的肚子,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的袭击,还有——那些把他当作地狱之子的,一定要斩除他才安心的,不择手段来捕杀他的,他的同类们。
仿佛始终如影随形的,附骨之疽一样的寒冷和孤独。
那是他真正的来处。
他已经可以回身凝望深渊了。
那一处深渊里永远的亮着一盏灯——即使自身同样陷在深渊里,也依然顽固地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亮,永远都亮着,永远照亮着他的出路。
陆灯朝他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顾寒山收紧手臂,细细吻去他脸上的泪痕,手臂始终坚实地护在身后,轻缓地慢慢拍抚。陆灯想要更往他怀里埋进去,才稍一动作,宽阔胸肩就仿佛已经察觉,稳稳将他裹住:“云生。”
陆灯循声抬头,想要挑起笑容,却被温柔的吻预先落在唇角。
“等有机会……能带我回家,见见家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