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既没有猜霍染因,也没有猜袁越。
他给霍染因打电话不过是因为刚刚起床实在太困,随便找个人聊聊天,等困劲过了,刑警队长也就可以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挂了电话,翻出电脑,看着空白的文档一阵脑袋疼。
还好他不是网络连载作者,不需要每天打卡更新,不然这天窗都开了一百个,作者的骨灰也该被扬了。
纪询嘀咕两声,翻了翻聊天栏,翻到了毒果编辑,可能是上回给对方的回复过于冷酷,导致对方“作者拖稿”的雷达立时竖起,后来再发来的消息,变得小心翼翼许多:
“纪老师,如果年前不能完工,那么年后可以吗”
“编辑部收了稿还要上交出版社,由出版社审批通过,下发出版书号后才能下印上市。”
“下印可以让工厂加班加点,但审批至少得三个月,这一来一回,七月八月能上市是最好的了”
纪询算了算时间。
没两天就过年了,无论如何,犯罪分子也该打烊回家,安分过年了。
他应该也能把这本书给写完了吧
纪询打字:“应该没有”
“妈祖娘娘生于宋建隆元年”
电视里播着的纪录片,是纪询最近写稿看的一些民间风俗资料,今天的这集内容是妈祖娘娘的文化介绍。
很巧,袁越说孙福景家拜的就是妈祖娘娘。
“妈祖娘娘盛行于我国东南沿海一带,其中福建莆田”
纪询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孙福景一直生活在宁市附近,祖籍也不是福建,宁市近代以来都不怎么拜妈祖,他也不是船员多少有些奇怪。
“湄洲妈祖祖庙,有一块宋徽宗御书摹勒的庙额。盖因宋宣和五年,路允迪出使途中遇险,幸得妈祖救助,方能安全归来。消息回朝,徽宗大悦,遂赐予“顺济”二字,殿内”
纪询抬起眼。
舟航顺济,风定波平。他念出这曾经在唐景龙的保险箱里看见的八个字。
孟负山说:“注意,唐景龙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孟负山,唐景龙,孙福景。
妈祖娘娘
纪询看着电视停了许久,他和毒果编辑的聊天框里,那条“应该没有”的半截消息,也孤零零地躺了许久。
毒果编辑:“”
老师你为什么不说下去,是“应该没有问题”,还是“应该没有可能”
两者差很多的。
他抓心挠肺
撬开了冯嘉美的口,情况就有了阶段性的突破,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警局上层再度开了研讨会,同时连同了正在怡安县的袁越,得到了袁越那头也拿到证据,正在往宁市赶的消息后,当即拍板,决定实逮捕行动,行动由刑侦二支队长,霍染因带队负责。
上头做了决定,实际操作还有些顾虑。
因为自上午去了中齐律师事务所后,孙福景就带着一位名叫林芸的年轻女律师进入了房子,喝茶聊天,他们坐在客厅,客厅有个落地窗,盯梢的队员藏在对面楼宇的差不多楼层,眼睛一错不敢错,暴露在风中的脸都要被吹僵了。
除此以外,孙福景家中还有一个住家保姆。
保姆姓陈,五十岁,女性,一直在孙福景家中干活,如今也有五六年了。
“等律师出来再行动。”霍染因说。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谭鸣九趴在底下车厢里,两手扒着窗,脑袋露出一点点,盯着孙福景楼宇处的大门前进进出出的人,就怕孙福景藏在其中,蒙混过关。
但显然,他们都想多了。
一整个下午,孙福景都没有挪窝的意思,他带回家的女律师也没有。
谭鸣九复述着楼上盯梢人员的情报:“足足十五分钟没有交谈了,一个老头,一个女青年,十五分钟没交谈但女青年却不走,这代表着什么”
没人接话茬,一个个警察都等行动等得精神疲乏。
谭鸣九在寂寞中想念纪询,他的思念似乎成型了,属于纪询的身影在前方的景观树丛中一闪而过。
“纪,纪询”
“你说谁”霍染因转头。
谭鸣九连忙揉揉眼睛,再朝前方看去,可前方除了婆娑树影之外,再看不见半点熟悉的身影,他迟疑道:“没,我没说谁,我是说,里头那位青年女律师迟迟不出来,是在等着我们上门吧,要不我们就直接上门了抓个六旬老汉而已,又不是和毒贩拼火器,还要挑时间吗他就算再老奸巨猾,在如山铁证面前,别说请一个律师等着,哪怕请一打律师过来,他也得俯首认罪。”
其余的警察也看着霍染因。
霍染因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他们既然在等我们,我们就直接上门”
得了命令,刚才还精神萎靡的众人立刻原地复活,纷纷自座位上一蹦而起,抢开车门,跟在霍染因身后,快步来到孙福景的家门口。
霍染因敲门。
他敲了三下,门打开,住家保姆看见了警察,也显得毫不意外,非常客气地说:“几位警官来了,孙先生和林律师在客厅里等很久了。”
说着,她将他们引入客厅,安排他们坐在孙福景对面。
客厅里,孙福景和林芸坐在一起。
林芸位年轻的女律师,长发,裙装,高跟鞋,身材纤瘦单薄,但脸上飞扬着自信早已准备妥当正跃跃欲试想为当事人同警方辩论的自信。
但他心头还有一缕淡淡的疑惑。
孙福景就算去找律师辩护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年轻女律师
“喝茶吗”孙福景说,“还是喝水”
“都不用。”霍染因开口,“麻烦孙先生和我们去局里一趟吧,有些事情要孙先生配合。”
“不着急。”孙福景笑道,“看在我是个老头子,又等了你们整整一下午的份上,我们聊两句吧,总不成你们四位警官围在这里,还担心我长出一对翅膀飞起来跑掉吧”
“警官贵姓”林芸同时开口,“警察依法办案,不知道我的当事人触犯了什么法律,要被带到警察局里”
“警方有传唤任何公民的权利。”
“有。但需要告知事由。”林芸咄咄逼人。
“特殊情况也可以不告知。”霍染因。
“我的当事人也有特殊情况。”林芸拿出早有准备的医院病历,这厚厚的一叠,就是她的武器,“孙先生的身体患有严重心血管疾病,不能激动与劳累,如果警方毫无缘由将他带走,恐怕不太说得过去。”
两人说了个回合,刚刚关上的门再度被敲响,保姆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袁越。
袁越从怡安县赶了过来。
他对霍染因等人匆匆点头,对孙福景说:“孙先生,相关部门的质检报告证明你22年前主持的怡安县一高教学楼项目工程严重不合国家标准,我们需要你回警局同我们解释一下。”
一直坐着的孙福景这时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