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后,她的耳边还传来来自河中冤魂的阵阵嘲笑:“你纵然是生于富贵,端庄秀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亲人冤死,夫妻反目,孑然一身?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啊!有什么用?皇帝的一道旨意,轻轻松松地就让顾家与邵家坠入万丈深渊。明明她的父亲一生安分守法,严于律己,宽厚待人,从不以势压人,天下万民传颂,偏偏他这一生效命的君王,到头来为了他人口中的巫蛊诅咒罪名,轻而易举地将顾家上下处斩,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几个年幼的侄子侄女,通通死于非命。
她又恨又怒,连要给顾家人收尸都来不及,因为邵家也紧随其后出事了。
她的亲舅舅,她的表哥,生前保家卫国,驱逐蛮夷,捍卫大魏边疆太平,在朝辅佐天子,出将入相,功勋盖世,人前人后何等风光,偏偏他们去世了十几年后,邵家几乎系数被灭。
表哥英年早逝,四舅舅也活不长,早早地死在了建安帝的前头,有时候,她都要质问老天爷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邵家与顾家行事谨慎,在位谋事,忠于大魏,抛头颅洒热血,小心翼翼地侍奉皇帝,连一点劣迹都没有,他们保护了天下百姓的太平,结局却是子孙被杀,权势富贵皆不存。
这公平吗?
护得了天下,却护不住自己的子孙后代,更护不住自己的亲人。这莫非是极大的讽刺吗?
前世的凄凉结局,一直是顾文澜掩藏在心中永远的痛苦。她知道,无论今生如何弥补挽回,起码前世是真的失去了这些人。
他们死了,难以复活。人死如灯灭,遗憾痛苦将伴随着她。
想到这里,顾文澜的眼角处不禁落下泪水。
“文澜!”晋阳公主惊喜地望着流下眼泪的顾文澜。
“你醒了吗?”
晋阳公主追问着,顾文澜昏迷太久了,她最怕的就是顾文澜永远醒不过来。
顾文澜被前世血流成河的梦境困扰着,头痛欲裂,听到耳边的呼唤本打算即刻醒过来,却是眼皮子沉重,打架起来。
拧紧眉头,顾文澜的脑海里尽是前世今生的画面,倒是让她一下子分不清现实梦境了。
“顾文澜,实话告诉你吧。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我爱的人只有一个——顾梦琪。琪儿死了,我也没有感情了,你就是我的踏脚石,挡箭牌,如今太子皇后双双自尽,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邱宇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态度,对着顾文澜说道。
“琪儿给我留下来的儿子才是我的孩子。你,算什么东西?”邱宇杰不屑地扫了衣着朴素的顾文澜一眼。
“你敢骗我?邱宇杰,你不得好死!”顾文澜恶狠狠地回骂一句。
“骗不骗你,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告诉你,顾家权势太大,早就引得皇上的不满,偏偏你们顾家一个两个不以为意,我行我素,你们顾家不倒,那也是皇上的仁慈!”
“仁慈?好一个仁慈!”顾文澜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把邱宇杰燃烧殆尽,“何人不知我们顾家是被奸人所害,满门皆灭?顾家虽为外戚,却行事光明,为国立功,谨慎宽厚,从不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皇上一时糊涂斩杀了我们顾家上下,难道这也是明君之举吗?”
“顾家人的鲜血,到现在还热乎乎呢。邱宇杰,你往日为了顾家权势娶了我,又不善待我,连累我枉当小人,替你担了妒妇的罪名。可笑我顾文澜自诩聪明,到头来还看不清你一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每一句都充满着充沛的感情,显然是愤恨到了极点。
顾文澜咬着下唇,脸庞冰冷如霜,“你踩着我们顾家人的肩膀往上爬,如今倒是想把我丢弃,呵!以为你们这样做就能死里逃生吗?尹文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想要把邵家与顾家一网打尽,你活不久的,邱宇杰。”
话音刚落,顾文澜干脆利落地从笔筒里拿出毛笔,染上墨水,十分快速地在和离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若有来生,我顾文澜绝不与你邱宇杰见面,更不会与你结为夫妻。”
“负我之心,我宁不追,死生不见,只求来日,恩断义绝,报仇雪恨!”
顾文澜一口气说完这席话后,理都不理后面的邱宇杰,径直抛下他,来到了庄子后面的一条湍急的河流岸边,凄然一笑,果决地跳了进去。
临死之前,她说过,死生不与邱宇杰相见,来生必要为亲人报仇!
而现在,她重活了吗?好像……
顾文澜昏昏沉沉地睡着,半醒不醒地,嘴唇抿得很紧,脸色苍白,只是……
她不想沉溺于前世的悲痛中,毕竟逝者如斯夫,过往如烟,就算是再悲惨荒凉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会归于平静。
不是不计较,而是——
泰然自若地说出这些故事时,证明自己有所成长了,不被过去所束缚。
本来,她得上天眷顾,重活一生,就是让她挽救前世的悲剧,走上与前世截然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