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排排巡逻的军人,腰间的枪支带着冰冷的威慑力,将这里把手的密不透风,尽头是一处庄严肃穆的会议大厅,里面坐着两队人马。
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却也压抑的令人喘不上气。
阮棠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本子,低声将对面的诉求转达过来,立刻引起阵阵骚动,有人忍不住冷笑一声,看着对面的鬼子,目光充满了不善,亦有人开始摩擦腰间的皮带,后悔没将枪带进来。
当然,带是不可能带的,双方都是空手进来,为的就是防止一言不发就大开杀戒。
阮棠听见后面的一位将领低低的骂了一句:“得寸进尺,弄死丫的。”
的确是得寸进尺,这鬼子分明是被**打的招架不住开始后退,竟然还妄想让国家割让土地,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着实令人作呕!
眼见这边气氛不对,一群得意洋洋的鬼子对视一眼,脸色微变,神情愈发警惕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就挨一枪。
唯独康念神色不变,与阮棠说了几句,阮棠转达过去态度不卑不亢,立刻让对方吃了个软钉子。
那边吃了憋,才开始收敛了一些,洽谈随着双方的交流渐渐渐渐进入状态。
这场谈话足足维持了一整天,来时阳光明媚,散场时夜色已深,所有人皆是神情疲倦口干舌燥,终于算是将基本要求谈的七七八八。
回去的时候,张燕与阮棠坐着同一辆车,前者猛灌了一大杯水,才恨恨的说:“这群小鬼子太嚣张了,也就是首相好脾气,换成军统那群人在这里,早就把他们剁成肉泥返还归国了!”
阮棠也喝了一口,但因为一整天讲话太多声音还是哑的,她咳嗽了两声,说:“不是他好脾气,而是要为大局考虑,我大概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
张燕一怔。
阮棠与她说:“和谈对双方都是好事,他当然可以一怒之下提枪扣扳机,送这群人见阎王,然后连天炮火继续打,打的小鬼子们跑回家不肯回来,是不是很痛快。”
“当然……痛快。”张燕喃喃。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阮棠指了指车窗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们,说:“这些人呢,他们的性命谁来保障?凭着一口意气之争送上战场的那些士兵的性命,又由谁来负责?”
“现在和谈,起码少死几十万的人口,你想过没有,这些鲜活的人命如果知道可以活,还会不会任由意气之争送他们去死。”
张燕“啊”了一声,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正常,乱世的人命总是不值钱的。”阮棠耸肩,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的心态肯定都变了,但是我觉得康念的好就好在,他已经开始思考和平的事情了,思考一个国家在战乱后如何生存。
总揽大局,才是一个政客应有的水平。”
没人注意到,她喊得是康念,而不是尊称。
张燕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大人的确是一位好官,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那群小鬼子的恶心之处,也只能忍一忍了。”
“不一定,他不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
阮棠摸了摸下巴,一笑:“具体如何,等着看吧。”
阮棠等人被送回了酒店休息。
而她和张燕在车上的对话,也一字不漏的传到康念的耳朵里。
深夜,男人还坐在办公室时,外套搭在肩上,神情略有些疲惫,听到阮棠的话他勾了勾唇,一个浅到几不可察的弧度,“她真这么说?”
“是的大人,其实我也好奇您会怎么处理。”说话的人,是康念的心腹,所以态度还算随意。
康念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慢慢的道:“和谈是大事,在会议厅打起来是撕破脸皮走向决裂的意思,我自然不会做,但是如果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呢?”
男人精神一振:“您是说?”
“明天一早,党国的意思必然已经传递回R国,他们也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路上水土不服死的七七八八,也算得上是为国尽忠是不是?”
康念轻飘飘的说。
“这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的,您这雷霆手段我算看明白了,还是当年严苛铁血的康上将!”
康念哼了一声,“当年**式微,死在国外的来使也不在少数,说到底还是谁的拳头硬便听谁的罢了。更何况这种贱皮子国家最欠敲打,你打的越狠他们越怂,死一片来使正好可以震慑让他们。”
“没问题。”那心腹微微弯腰,笑道:“交给我处理。”
他说完便要退下,突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提醒道:“那,您让我买的那些贴身衣物,可要给顾小姐送过去?”
康念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神情一滞,声音慢慢的沉下来:“送去吧。”
阮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到满满一桌的礼盒时,整个人都惊了。
这变态也太神通广大了点吧,大半夜的往她屋里运礼盒,竟然半点没有吵醒她,还一口气放下这么多,亲亲你是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和小口袋吗?
这简直就是玄幻了。
她翻身下床,随便拆开其中一个礼盒,果然是一套贴身内衣,做工精细布料高级,比她在高档点内买的不知高出多少层次来,不用再拆也能想到,接下来的都是这玩意。
这事,就很微妙了。
阮棠盘腿坐在地毯上,把玩着手里的贴身衣物,神情渐渐凝重,越琢磨越不对劲。
她一开始猜测这变态是敌国的人,首先R国不可能,但是昨天党国才和R国进行和谈前的第一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竟然还有心情玩这种情趣小把戏,显然胸有成竹,并不将这当成一回事。
这说明,他并不是其他国家的人,那么位置便再次缩小,要么守旧派要么新锐派的人。
如果他是守旧派,那说明他潜伏的很深,对局势了如指掌;如果他是新锐派,那么他……就在她的身边。
但是阮棠根本没有怀疑的人选。
她的手指将布料慢慢收紧,猫眼微眯,那是捕猎前的准备信号,阮棠咬了咬唇,决定先发制人、引蛇出洞。
这变态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对她没有抵抗力。
那祸水想通了这一点,干脆换上了他送来的贴身衣物,又从柜子里挑出类似昨天的装扮,修身长裤包裹着浑圆的翘臀和趣÷阁直的长腿,她站在镜子前,将衬衫纽扣解到第三粒,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沟状深不见底。
镜子前的美人咬着唇,媚眼如丝活色生香,她轻轻一笑,对着镜面吹了口气,轻飘飘的笑:“你要是在我周围,就自求多福吧。”
或许是昨天晚上的交谈,让张燕和阮棠亲近了不少,她挽着阮棠的手朝里面走,还忍不住瞪着眼睛往她的胸口去瞧,神情格外的夸张,“我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大的穿法......”
阮棠故意勾了勾她的下巴,轻笑:“好玩吗?”
张燕只觉得鼻尖阵阵发热,连忙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
两个人还没走到办公室,便和迎面而来的康念打了个照面,张燕连忙松开她的手,站直身体行礼:“大人。”
阮棠也唤了一声,笑吟吟的看着他。
康念脚步一顿,视线在女人丰盈火辣的胸口处轻描淡写的略过,声音低沉冷淡:“将领口整理好,这样成何体统。”
说的好像……你刚才呼吸没乱似的。
阮棠眼睛微眯,心里嗤了一声假正经,笑眯眯的抬起手指,慢条斯理的搭在胸口处,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拉长语调:“好的,长官。”
她不系时是火辣诱人的风情,领口系好后依旧高耸,立刻多了几分禁欲的诱人。
康念呼吸一窒,再次别开视线,冷淡的吩咐:“收拾好你的随身物品,跟我走。”
“走哪里啊,长官。”那祸水有恃无恐的跟在他的身后,声音愈发的娇媚,令人不禁想到她在床榻上时的风情。
康念不说话,带着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部队下来的司机一愣,正欲行礼,就听他开口:“去步行街。”
阮棠目瞪口呆,这算微服出行,那您好歹说一说您要做什么啊,她这还懵着,就被带到了一家老式成衣店。
掌柜见这一男一女气度不凡,立刻打起精神来招待:“您二位里面请,有什么需要的吗?”
康念目光锐利如雷霆,四下一扫,随手一指:“将那套衣服拿下来,给她换上。”
阮棠抬头去看,就见康念所指的竟是一套学生服,藏蓝色的大襟袄看起来非常具有时代特色,高高的领口足以遮住脖颈,长长的袖子呈喇叭状,下身则是一条及膝的黑色长裙。
看的她眼前一黑,顿时尖叫:“我不穿!”
这什么玩意儿,什么款式什么版型!康念你怕不是要疯!
掌柜的正将衣服丢过来,结果被她吓得手一抖差点丢掉。
阮棠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副恼怒不已的样子看着康念,刚才还怀疑过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那个变态,现在是彻底不怀疑了,这他妈分明就是个老干部!
不解风情也就算了,还拿这种衣服还侮辱她,康念活该你当一辈子处男!
康念也是头痛不已。
他的确有双重面孔,但是恶魔往往在黑夜滋生,白天身处办公室的男人对工作严谨,处事严格,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小妖精整天在他面前拨撩他。
他冷声道:“换上,内阁的翻译官不容许出现如此不得体的衣着打扮。”
阮棠不甘示弱:“我只是临时工,今天就算功成身退了吧,大人。”
没料到她如此翻脸无情毫不留恋,男人顿时蹙起眉头,声音淡淡不见喜怒:“不想留下来?”
阮棠伶牙俐齿:“连衣着都不能自由的工作,有留下的必要呢?”
这祸水也是太欺负人了,她是衣着自由了,只怕整个内阁要为她人仰马翻才是,首当其冲的就是备受煎熬的首相。
康念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一阵吵闹,紧接着竟传来枪声,而且声音与他们是愈发的接近!男人神情微凛,一把拉住阮棠的手向侧方一躲,两个人抵在了掌柜的柜台后面,紧接着那枪声已经传到了店内。
阮棠猝不及防的倒在他的怀中,被紧紧的禁锢住,男人的手臂沉稳有力,动作冷静分毫不乱,甚至解开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这一番动作下来将她护的格外周密,令人顿生无限安全感。
康念的手指抵在她的唇间,无声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见女人乖巧懂事才若无其事的将手指移开,那冷淡的神情愈发凝重。
是有预谋、针对他的伏击?
临时起意的出门都能被伏击,除非他的身边有奸细!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打消。
一个街头混混中枪栽进店内,又被几个人冲进来补了两枪,看这群人的着装打扮和手里的枪支,很明显这是淮州当地的黑帮势力在火拼。
他们,竟然意外的被卷入了一场民间枪战中。
康念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阮棠抵在他的怀中,脸颊压在男人的胸口处,能够感觉到康念的心脏在有规律的起伏,没有半点心脏加速的慌乱,他看起来冷静自持临危不乱,即便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仍旧有大将风范。
这时候,党国的军队也迅速赶到。
那两队黑帮人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为团团围住,紧接着不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这群士兵已经迅速扣动扳机,将一群俘虏打成了筛子!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伴随着空气中越发浓稠的血腥味。
待枪声结束,康念神情淡然,稳重的扶起阮棠走出来,军队为首的将领立刻上前敬礼:“禀告首长,作乱敌军已尽数歼灭。”
康念扶着阮棠往前走,慢条斯理的踩过一地的尸体,上车,简单的吩咐了一句:“淮州治安混乱,增添军队加强治理。告诉裴恙,管不好他手下的势力,党国替他处理。”
“是!”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及地上那群小混混,无论他们是有意无意,但是袭击首长的罪名,已经足够构成被乱枪打死的结局。
阮棠上了车,还有点余魂未定,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如此大规模的屠杀,不过好在之前有原钦然剐人在前,好歹给她锻炼了一番心脏承受能力,如此不至于过于失态。
康念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安心,不用怕。”
车上的司机和下属还是头一次看到首长对一个女人态度如此温柔,不由得面露惊异,几个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康念,别说对女人了,就是对首脑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
最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康念安抚了她一路,回去的时候张燕想下来扶她,却被首相抬手阻拦,这个男人完全是细致到手把手的将人送到了办公室。
半点不曾假手于人。
都说危难关头见真情,人在紧要关头流露出来的情绪才是真实的。
阮棠在惊吓过后也觉得很诧异,连她的着装风格都不能接受显得格外严苛、不近人情的康念,在这样的关头竟然温柔的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甚至回来以后,直接将她带到他的办公室去。
阮棠坐在沙发上,看着男人将衬衫袖口卷起来,亲自为她沏了一杯热水。少许的感动过后,这祸水敏锐的直觉又开始上升,越想越觉得这男人的态度微妙的很。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混乱之际,康念将她抱在怀中时,阮棠似乎在他胸口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股熟悉的味道不是别人的,就是她自己身上散发的体香,康念又不曾与她有过亲密接触,身上怎会有这种气味保存下来?
错觉吗?不像。
康念将水杯递给她,嘱咐:“多喝水,压压惊。”
“好。”
阮棠心思百转,神情半点不露痕迹,乖巧的接过水杯,意外的碰触到男人的手指,熟悉感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