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忙说请,看看身上的衣裳,大红缠枝金丝缎面儿薄袄,豆绿盘金百幅裙,三枚白玉簪,一挂珍珠流苏,招待熟人不成问题,但是忙于家务和妯娌们其实不熟,这样见面会不会被挑眼儿?
她从容的这样想着,是护国公府不小,客人从二门走到这里足够她换件衣裳,而娘家不如妯娌们这是事实,要是不换她们会不会背后笑自己不懂京里贵族间的礼仪?
犹豫了这么一下,元秀就坚实不移的不换衣裳,民女也罢,小官之女也好,我们是爱惜东西的人,没事儿换来换去的折腾大可不必,自己身上这件还算全新的呢,三天前刚上身,今天穿第二回。
丫头们二次回郡王妃到了,元秀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之下笑吟吟的迎接,锦国郡王妃丁氏背后跟的也是成堆的丫头婆子,妯娌两个在房门外面互相问好,银芽等人把郡王妃的丫头婆子带到一旁招待。
妯娌们坐下来,房里只留今天当值的紫芍、黄英等四个丫头,丁氏含笑:“想同你说句话儿,”紫芍会意,送上香茶和点心,和黄英等人悄然退后。
房间不小,博古架后面站两个,屏风后面站一个,通往内室的帷幄后再站一个,听呼及时又能让客人放心说话。
丁氏当然知道丫头没有离开,就在周围一喊就到,她压了压嗓音,没有开口以前,面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展示着她的难为情。
元秀不敢怠慢更不敢大意,聚精会神的等着。
丁氏开口声若蚊呐,有几个字低的自己都听不见,又重新说了一遍:“你们姐妹都是......能干的,能干的,慧姐帮敬安翻身,你就帮帮我吧。”
元秀溜圆眼睛,迅速在她面上身上扫一圈,桃红镶珠薄袄子,杏黄百绣缎面裙,一整套的宝石头面,没看出她哪里不好啊。
丁氏在她的目光里有所退缩,深吸一口气后,流畅的说下去:“我嫁过来这几年,膝下只有永益一个女儿,我还年轻,不知道母妃为什么年年着急,去年把她的娘家侄女儿送进来,我又能说什么?”
元秀颦着眉头反问:“是妾还是侧妃?”
“侧妃。”丁氏眼眸里出来泪光:“母妃说她有宜男相,说等到她生下儿子,对她还要好。”
元秀拿起茶碗掩饰一下自己的诧异,喝上两口后,慢慢的问道:“侧妃有几个等级?”
丁氏用帕子拭一下眼角就要出来的泪珠,哽咽道:“有,但金侧妃已经是我之下第一人。”
元秀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同情,而是疑惑的神情转浓,她不清楚丁氏和自己说这些的用意,表兄弟夫妻的房闱事,表兄弟的妻子哪里管得着?
丁氏迎上她的疑惑,红着脸道:“慧姐能帮敬安,你能不能帮帮我?”她也知道这个回答并不容易,就是亲姐妹也不是人人立即答应,她絮絮叨叨的开始说她的娘家。
外省的大族之家,现在也有一位从二品的大员离家做官,就是丁氏的亲叔父,所以丁氏和叔父的姐妹们一起有送入宫中的可能,那一年天灾不断,唐泽宣布所选秀女由郡王们择优为妻,其余的放回家中另行婚配,六位郡王妃就是这样选出来,保国郡王妃肚皮最争气,世子唐汇今年六岁,锦国郡王妃丁氏在子嗣上不是最艰难的那个,明国、英国二位郡王妃膝下空虚,但丁氏所生的永益县主是同一辈孩子里最小的那个,只有四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丁氏的叔父读书上进科举争光,是家中同辈子弟们第一人,相比之下丁氏的父母亲在家里日夜操劳侍奉长辈,也落不到什么好。
每到年节,叔父在任上回不来,婶娘带着孩子们回家,所到之处皆是笑脸,俨然能和婆婆平起平坐,更像家里的老封君,只是这样丁氏的父母还能忍耐,婶娘说起话来,句句都是没有她丈夫争气,丁氏不可能进京选秀;没有她肯让女儿让步,丁氏不可能成为郡王妃。
其实整个族中都知道选秀那年,婶娘舍不得自家女儿在宫里受苦,有人认为是攀龙之径,也有丁氏婶娘这种担心女儿在宫里苦受煎熬,而有送秀女资格的官员们,家里有女儿不能不送,不送就是欺君之罪。
婶娘让女儿装作忽发恶疾,贿赂接秀女的官员,把丁氏打扮了送进京。
丁氏一直记得婶娘前后不同的态度,哄着她进京时又许银子又许前程,说叔父会一直一直照顾你,你只管放心的进宫去吧,等到丁氏赐婚锦国郡王,婶娘特意写封信来要人情。
此后也年年不消停,写信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再不然就是她娘家的亲戚进京,各色人等都“烦请”丁氏照顾,丁氏一开始也认为还情应当,直到她生永益县主,父母亲得到祖父母恩赐般的假期,赶到京里来看她,母亲坐在床边和她说悄悄话:“虽然是个女儿,你也算这郡王府里有功的人,以后拿大些,你婶娘再写信来烦你,只管推了吧,她没打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