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元慧没有太多谦虚,一般情况下也不带着谦虚出房门,她的得意赤祼祼写在小脸上,看得甄氏不由好笑。
甄氏坐下来,黎氏低声问她:“送走了?”
“送走了。”
元慧也问:“给三婶儿的节礼前天送去,她不肯回家过中秋,我想今天应该再送些时新的果品菜肴过去,再给亲家先生府上搬坛酒水,感谢他招待三婶这几个月。”
这段话措词斯文,心意上周到,甄氏也就得意了,母女的得意都在脸上时,能看到这一刹那间,活脱脱两个元慧坐在这里,一个成年,一个小姑娘。
转瞬,甄氏得意下去,现在是面上生辉,成熟稳重拿出来了,重新是肖似的母女模样。
云展是昨天浮生半日闲,和妻子闲谈说到郭氏,而在此之前,元秀和甄氏早就通信说过郭氏。
公公吩咐儿媳回家,儿媳却擅自回了娘家,这显然不合适。
虽然家里没有公婆在,可是二嫂却在。哪怕甄氏是弟妹,元家三房里只有甄氏留守,是想当然的管家人,郭氏应该和甄氏说一声再回娘家。
甄氏肯定不会阻拦郭氏回娘家,哪怕郭氏一直住着不肯回来,等到元老太爷回家来时,甄氏也实话实说的为郭氏圆场。
郭氏居然不回元家,甚至甄氏收到元老太爷寄来的书信,和元秀询问三婶在家心情可好,请二婶代为劝解的书信,郭氏也没有一个半语的送来。
元老太爷的书信由普通邮差投送,就是那种背着一大包子书信上马,书信的方向是一致的,比如都北,但是往北的方向地址不一,在往北的方向不变里,东南西北山坳村角都跑到。书信到元家时,元运摘官过去两个月。
甄氏算了算,郭氏回娘家至少有一个半月,她不是邮差,不需要在回来的路途里跑遍山坳村角,寻到码头上船,花不了几天。
两个月里,远在京里的元秀也收到消息,从而寄来关切的书信,郭氏还是人影不见。
郭氏内心的愤怨可想而知。
甄氏犹豫了好几天,请黎氏帮忙拿了主意,还是不主动询问郭氏的好。
问她可好?
郭氏或许认为自己看笑话,人人知道婆媳天生是对头,其实妯娌里也会出现。
安慰她?
郭氏或许会拿刀子回来拼命,认为元家上上下下都在贬低她。
黎氏因此知道三爷被摘官,而甄氏和郭氏关系一般,她刚才见到甄氏坐下时就低声询问,郭氏现在算有件不光彩事情,高声大气像张扬她。
黎氏也没有说郭氏坏话,这个机灵的妇人借住在元家,虽然和甄氏相处亲密,却不是元家正经的子侄,她没有必要说话不严谨,说一次不露风,自己不在意时会说第二次第三次,被郭氏这个正经的元家主人听到就不好。
黎氏建议甄氏等到唱社戏的日子,给郭氏送些果品吃食,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
当时端午节已过,等中秋又太远,好在乡下能找出好些热闹的日子,唱社戏可以算乡下的节日。
甄氏多了个心眼,想起来郭氏对三弟摘官不满也就算了,三房的亲家先生是和公公、自己父亲往来走动的读书人,难道这位长辈也有埋怨不成?
一般来说不可能,老学究认死理儿,道理定型以后,一辈子不会改。
就让人往郭家附近问了问,结果老学究果然不向着女儿,郭氏大哭进门,向爹娘诉委屈,她当然说自己对,而公公不通情理,公公又不是元运的上司,凭什么摘元运的官职,就算告到刑部、大理寺,也还有打点的机会。
现在倒好,爹告儿子,手握把柄,元运的官职当天就没了。
郭氏哭道:“我问了人,都说这不合朝廷规矩,朝廷命官由朝廷管,当爹的管不着。”
老学究大怒,直接把郭氏撵走:“出嫁之女回娘家为何?你的家不在这里!”
他没有分析郭氏的话,从中找出郭氏的不对,就直接认为郭氏不对:“我和老元一生互敬,这才成儿女亲家。我养你一场,许这样好的亲事,我对得起你了。滚!”
郭氏当天回娘家,当时被撵走,哭哭啼啼的不肯回婆家,住到幼年闺友家里,几家轮换着住,有一家的公婆厌了她,就换一家,半个月后,郭篱也被摘官回来,郭氏理所当然的住到郭篱家里。
郭篱一直留郭氏住在今天,郭篱的妻子早就烦了,在外面说三道四的,甄氏就也听到郭篱的心思。
元老太爷一怒摘官职,元运的官没了,其实元运还没有收钱,大张旗鼓收钱的郭篱肯定跑不掉,本省里会审了一下,先摘官,后报吏部,郭篱就麻溜的晚郭氏半个月回家。如果先等吏部公文再摘官的话,郭篱应该在过年前回来。
老太爷的手面大,一摘就是两个官,郭篱心思从来活络,一眼看出老太爷这么大的手面,给他复职也不会困难。
郭氏往他家里来,口口声声堂哥害了她,郭篱好说好讲好脾气,留郭氏住下来,准备等到元老太爷回家以后,借着送郭氏的机会登门拜访,和元老太爷多多赔情,多多认错,寻找自己复职的机会。
元老太爷这一回出京,圆他几十年里思念旧友的迫切心情。
有的人能证实客死京里,打算探望他的家人,如果家贫不能过,送些安家钱。也有一些旧友说不定还活着,故人相见想来荡气回肠。
公主出他的盘缠钱和赠送的安家钱,元老太爷打算趁身体还好,按三年寻访,他今年不回来。
郭篱不知道,他以为老太爷有钱有闲,出门逛去了,但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又有一句话叫入土为安。老太爷有了年纪不可能在外面过冬天,他过年肯定回来。
也就招待郭氏小半年,就可以得到顺理成章拜访元老太爷的机会,这是老天有眼,给自己又开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