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篇] 小寡『妇』上坟
齐晟和沈姒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诡异, 在所有人看来。
毕竟齐晟离经叛道又阴晴不定,实在不是个好招惹的儿。么多年来,四九城的权贵子弟对齐晟无不敬上三分, 就算跟他称兄道弟,也都拿捏了个度, 没几个人敢违逆他。
可沈姒不一。
她不止敢在齐晟底线边缘试探,还一步一个准儿, 步步往他雷区踩。
照理说,沈姒是有拿捏人的手段的。就凭她一媚骨天成的风流意韵,没谁能招架得住。很多候,她连开口都不必, 一个眼神就勾人;若是她再肯撒个娇, 要什么都能到手。
但她在齐晟面, 就是“不识趣”。
一开始见了他就怵得要命,她还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乖顺讨巧。平日里嬉笑怒骂, 全凭意, 她就是个硬骨头,一边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在里发『毛』, 一边被惹到不高兴了还是会跟他闹脾气, 不肯随便服软。
所有人都觉得她拿了金丝雀的剧本, 她却不像个合格的金丝雀。
她就,的在跟他谈恋爱一。
确定了他待自己不同, 只是不知道有多不同,但沈姒敢玩。从一开始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到后来相处,再没有刻意的讨好和逢迎,钓他的。平常该生气就生气, 谁也别惯着谁。
她还就有本事勾得人痒。
虽不是生在显赫门第,但她从小就被教养的很好,戏曲琴棋,『插』花绘画,从不在话。但她又不是娇-软温吞的『性』子,他喜欢的赛车攀岩、滑雪冲浪,她上手得比谁都快。
久而久之——
久而久之,齐晟习惯了教她。
只是有回折腾的间有点长,长到几乎所有人觉得沈姒要玩脱了。
具体因为什么不记得了,追究到最初,也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其实也算不上生不生气,沈姒纯粹是懒得搭台阶,也就不搭理。
落在别人眼里,倒像是拿乔。
“你说,沈姒是不是当自己在谈恋爱?”有人对着镜子补妆,“她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三哥都哄了多少回了,不怕自己搞砸了?”
“你悠着点儿吧,忘了上回拿事挤兑她、质疑她份的什么场了?”
旁边的人赶紧打断她,“就上个月,她假惺惺地掉两滴眼泪,话都不用说,三哥就肯替她出头,说是他女朋友。你有几条命给她添堵?”
确实。
不管承不承认,敢在齐晟面随所欲的,只有沈姒一个人而已。
闲话戛而止。
沈姒并不知道些阴阳怪气的酸话,她还跟朋友在锦棠二楼喝茶。
燕京刚一场雨。
东风袅袅泛崇光,稀薄的雾『色』在晴光一照,便四消散,锦棠院落里的海棠花被烟雨浸泡,胭脂点点,水光潋滟,别有一番情致。
一楼廊有角在唱《桃花扇》。
沈姒本来跟周子衿闲聊,听了两句,笑着客观评价了一句,“韵有余,唱功不太行,可惜了。”
她觉得技痒,在对预备离开,推开窗,唱了两句。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屋檐抖落了的雨滴像泠泠的珠串,二楼的窗户半开,段婉转幽咽、若断若续的唱腔飘了出来。
沈姒临窗而立,娉婷袅娜,一的慵懒,侧颜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媚态。
台上的小姑娘知道她有指点的意思,朝她遥遥地拜了一拜。
一幕全都落在对面视野之内。
对面有个局,齐晟凑巧来,刚落座就撞见了她临窗唱曲。
沈姒正打算关窗回去的候,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沈姒作一顿,嗖地躲开了视线,转就往包厢里走。
“姒姒,怎么了?”周子衿看她反应奇奇怪怪,有些莫名。
“没事。”
沈姒面无表情地端一盏茶。
她说刚刚太快太急,倒显得太刻意,好像怕了他才要躲着他一。
输人又输阵,丢人。
沈姒在里千回百转,有点懊悔,蓦地听到包厢门口传来几敲门声:
砰砰——
“沈小姐,是您的千红宴。”
侍应生说完,后的人将十二只颜『色』各异的玲珑茶盏端了上来。
千红宴。
锦棠的招牌茶,一共十二杯,不同的顶尖茶叶,盛放在十二种特意烧制成花形的玲珑玉盏里。
说实话,东西不值它的价,点了也就是好看。
沈姒视线一掠,笑道,“送错了吧?我没点。”
“对面先生送您的。”侍笑道。
包厢里的视线都往窗边聚拢。
周子衿“我靠”了声,压低了声音,“姒姒,三哥在对面呢。”
沈姒不冷不热地“哦”了声,态度瞬间转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人说鸥鸟忘机翻浃洽,交亲得路昧平生。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没必要。”
“啊?”
侍根本没反应来,也没记住她说得段。
沈姒勾了唇,一字一顿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不熟,我妈不让我跟陌生人玩。听白了吗?”
侍迟疑了,也不敢掺和,硬着头皮回去传话。
人一走,周子衿终于忍不住,轻轻怼了沈姒胳膊,“什么情况?你们俩还没和好呢?”
“我跟他好吗?”沈姒冷笑。
周子衿咝了一声,暗暗腹诽了一句“你就装吧”,默默低头喝茶。
一出就是个开端,接来两人简直像来劲了。
从送茶开始,传话的程就没断,两个人一边说互不认识,一边有来有往,没完没了,从尖峰直刺的互讽到平气和地互相调-戏。
他敢借着送茶言语轻佻,她就敢当着他的面,借侍的口把他边几个人全都撩一遍。
一间,两边冷汗涔涔。
“我服了,你们俩不累吗?”周子衿看了半天,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上小学的候都没你们俩幼稚。”
沈姒也没搭腔。
种小把戏,一直持续到齐晟再次让人送东西来。
檀木盒子里放着两支点翠的簪子。浮翠流丹,富贵『迷』人眼。
是她先看上的古董。
沈姒只看了一眼,里微。
但归,她实在不太想为两支簪子折腰,面无表情地说道,“拿走,你跟他说,我不要。”
送东西的人站着没走,一脸为难。
沈姒才分神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让你拿走听不见吗?”
传话人踌躇了几秒,才开口,“沈小姐,齐少说了,他送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拒绝的,您最好想清楚点。”
“威胁我?”沈姒纤眉轻轻一挑。
话没人敢接。
沈姒也没为难传话人的意思,纤细的手指轻轻扣了桌面,“放着吧。”
她是收了。
偏偏传话人还是没走。
“怎么,他送的东西我收了,他还不满意?”沈姒眉尖轻轻一蹙。
传话人讪笑了两声,硬着头皮继续道,“沈小姐,齐少还说了,他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收的。”
不收不行,收也不行,敢情他就是故意为难她?
沈姒很轻地冷笑了一声,长睫微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那你问问他,还想要我怎?”
传话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艰难地说了句,“齐少让您去,唱一段。”
唱一段?
沈姒稍怔,忽回味来。
好啊,他调戏她。
他倒是仗势欺人的祖宗,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浪『荡』子,跑到来戏弄人。
场面莫名其妙跑偏。
老实说,传话人其实挺怕把沈姒惹急了的,毕竟沈姒不是什么好『性』子,搞不好一生气,会直接朝他砸东西。
但沈姒不表态,他就得着。
不沈姒看着挺平静。
她抿了口茶,倒也没恼,只笑了声,“你问问他,唱什么都行?”
传话的没料到沈姒会变得好说话,但也在里谢天谢地谢广坤。
来来回回,他都快被累了。
现在终于有个人肯台阶了,终于要消停了,他求之不得。
齐晟就撂一句,“让她看着办。”
边沈姒也难得乖顺了一回。
“行,”沈姒将茶盏往桌上一推,轻轻懒懒起了,娉婷娇娜地朝窗边走去,“你跟他说,他要是喜欢,我也不介意每天都唱给他听。”
隔着窗口的海棠花和雨后初霁的光,她对上了齐晟的视线。
她翘了翘唇角,慢悠悠地开腔:
“奴一想接三天了我该去圆坟儿。
带上一块孝包头啊不擦胭脂粉儿,
不系(那个)孝带子……”
唱词是从中间起调的,但是词——就算不懂戏的人,也该反应来,不怎么对劲了。
听着就特别的,晦气。
是淮剧,《小寡『妇』上坟》。
先反应来的人倒抽了一口气,暗暗地瞟了一眼齐晟的脸『色』。
沈姒哪里是乖巧,她变着法骂他呢!
而后包厢里的几个人基本都回神来了,交换了个眼神。有人朝后仰了仰,有人低头默默喝茶,有人淡笑,不约而同,都像是没听见一。
氛围一瞬间变得微妙而诡异。
齐晟看着对面沈姒朝自己笑了笑,关了窗,眸『色』沉了几分,却没表态。
一包厢的人都惊肉跳。
-
沈姒那儿的氛围也好不到哪去。
原本南城一夜后,京圈些名媛贵女只是想看沈姒从云端跌落,一出笑话;现在不了,比起沈姒什么候出局,她们很好奇沈姒么能折腾,犯在齐晟手里,会是什么场。
毕竟豢养金丝雀的戏码,无一例外,高兴了是宠物,腻烦了是废物。
本来票人手就没轻重,玩残了也不是稀奇事。而齐晟,既不怜香,也不惜玉,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不像是会什么好耐『性』惯着一女的。
沈姒折腾的一出又一出,但凡换个人,都够上一百八十回。
她是敢啊!
来来回回静不小,锦棠内外基本上都听了个大概,原本想看戏的都歇了思了,生怕沈姒玩脱了手,待会儿疾风骤雨反而殃及自己。
不什么也没发生。
散场的候票人一个比一个躲得快,周子衿还是够义气的,虽看着挺怂,戳了戳沈姒的手臂,语气里都透着几分担忧:
“姒姒,要不我们步行回去吧。”
“嗯?”沈姒莫名。
“姐妹,你知道上一个么得罪他的人是什么场吗?”周子衿说完,满脸痛苦和绝望,“不对,上一个得罪他的,也没你么敢……”
她捂了口,“我现在都怕,哪天跟你路上出个车祸,意外亡。”
沈姒对她的脑补实在无语。
她头都没抬一,半晌才磨出几个字来,嘲笑道,“没出息。”
“你不怕他?”周子衿说车之鉴,她的没有在讲笑话。
“怕?”沈姒瞟了周子衿一眼,用一种“你丫杞人忧天”的眼神,盯了对好几秒后,才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我坐他的车回家,我怕什么?”
她不太在意,“车要是出了意外,我就跟他同归于尽了。”
“……”
虽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听着好有道理的子。
周子衿看沈姒低着头发消息,纠结了一会儿,忽听到声音。
“沈姒,来。”
对面的局不知道什么候也散了,齐晟略一停留,不高不低地喊了沈姒一声,不怎么亲近,但是很自,倒和之的场面完全不一。
沈姒哦了声,按灭了屏幕,朝周子衿摆了手,朝齐晟款款而去。
周子衿怔了。
在多少人有意无意的打量,沈姒扯了扯齐晟的袖口,默不作声地看向他,眨了眼睛。
齐晟半垂着视线,懒洋洋地看着她的小作,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忽反手握住了她。
分有点不耐,但他却牢牢地牵着她的手,朝外面走了出去。
不知道多少人看傻眼了。
“我是服了,今天一出,是欲擒故纵?”有人压低了声音,侧头跟同伴说道。
“看得出来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她玩的是什么把戏,也要三哥肯配合才行。”同伴一言难尽道,“换成你,你敢吗?”
“别,我惜命,还想多活两年。”
周子衿看着之还有点针锋相对的两人突岁月静好,满脸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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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路无话。
齐晟正闭着眼假寐,五官藏在暗『色』里,车窗外的霓虹不断掠他的眉眼,漆黑又沉冷,让人悸。
沈姒坐在齐晟膝上,见他现在不搭理自己了,觉得无聊。
她也没打算继续磨他,只顺手拿旁边的文件——本来觉得不妥,手上一顿,偷瞄了齐晟一眼——后没什么反应,她才翻了两页,装模作地看了会儿,自己打发间。
只是文件的内容让她有些诧异。
航空赛道,两年的商用热点要在火箭发『射』和卫星制造及运营面。华晟跟军工集团和科研院所有合作,在领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照理说,不能垄断也不需要带别人入场。
份文件里的规划,不止让华控借了东风,还有以傅家为的意思。
“你还打算不遗余力地帮他?”沈姒猜不透齐晟什么意思,合上文件,漫声说了句,“上回顾少都没在你讨到太多好处,我还以为你选择傅二,是为了在贺、李体系里埋钉子。”
沾上利益,就该权衡。
傅家和齐家算不上多亲厚,交情是一回事,立场站队又是另一回事。
话音落,车内陷入寂。
狭窄『逼』仄的环境内,空气忽变得压抑又沉闷,像是结了冰。
齐晟轻眯了眼,抬手捏住沈姒的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淡淡一笑,始终没说话。
危险的感觉席卷了周,沈姒还坐在他膝上,底微震。
有些话,不该点破的。
比起一个聪太、会精准揣摩他一举一的女人,齐晟的份和地位,可能更乐意要一个千依百顺、只听话不思考的漂亮花瓶。
沈姒清醒来,当即想从他上起开,可有人不让。
齐晟一手箍着她的腰,牢牢按住。
“去哪?”
沈姒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声音绵软又婉转地唤他,酥到了骨头里:
“三哥。”
……
为了那几句戏词,沈姒当晚就体验了一把最不被当人的经历。
她几乎被齐晟弄在床上。
齐晟平就不怎么迁就人,兴致来了,在床上也一。今天摆了要跟她清算那几句戏词的事儿,变着法地收拾她,甭管她怎么求饶都没用。
沈姒觉得自己被折腾得要疯了,『迷』『乱』间,她带着哭腔胡『乱』喊了句:
“老公。”
齐晟低眸看她,喉结上一滚,汗水从颌滴落,“叫我什么?”
沈姒清醒了几分,没应声。
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就情不自禁喊了一句“老公”,回神来,只觉面颊发烫。偏偏他还催她,低哑的嗓音听得她耳根一阵阵发麻,只想装。
齐晟倒像是被她一句喊得兴起,捞着她的腰欺而,抬手在她后狠狠掌箍几,嗓音又沉又哑,低头又问她,“宝宝,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姒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有点懵了,哽咽着声音又喊了一声。
“老公。”
大概齐晟被愉悦到了,一声“老公”比她今晚多少句求饶都有用,后半夜枕上缱绻,三尺红尘颠倒,雨化春水,是往日少有的温柔。
再到后来,终于云歇雨收,齐晟却一手掌控了她的后脑。
沈姒说出来混果是要还的。
为了逞几句口舌之快,现在还要用唇舌以另一种式还上了。
直到最后一刻,齐晟抬手顺她的喉咙,审度了她两秒,淡淡地说了句咽去,似乎终于肯放她。
沈姒偏开纤细的脖颈,往后躲了躲,还是闭着眼睛遂了他的意。
周遭沉寂了几秒。
帝都在浓深如墨的夜『色』里沉睡,四合院内外灯光如瀑,室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昧,安静的氛围在『毛』茸茸的光晕里酝酿的微妙。
同的式,他还了她一场。
沈姒陷在极致的感觉里,眸『色』『迷』离,有点走神,几乎咽不声息,好久都没缓来。
是疯了。
齐晟的视线向一掠,看她还跪坐在自己脚边,伸手,将沈姒从地毯上捞了起来,轻轻一哂,“你今天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不说了?”
知故问,他实在恶劣至极。
沈姒抬手抚上发酸的脸颊,『揉』了『揉』,只觉得侍候他的代价不小。嗓子还有点疼,微哑,她莫名委屈,“是你之太凶了好不好?我害怕。”
“你害怕?”齐晟轻眯了眼,捏住她的巴,轻轻一抬。他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不温不凉地笑了笑,“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还知道怕。”
他的拇指向,抵着她颈部的脉,不轻不重地摩擦了。
沈姒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别笑了你,我在很认地跟你说事情。”
本来温存后,余韵强烈还未散去,沈姒绵软软的不想说话。但看着齐晟分清醒的眼,她有点怕他计较她几天的举,想一把掐她。
种候,他笑起来比不笑的候,更让人惊肉跳。
“我也很认地告诉你,沈姒,”齐晟捏住沈姒的耳垂,轻轻一碾,漆黑的眼又沉又冷,“还没人敢么对我。”
从来,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儿。
沈姒不太在意地“哦”了一声,朝他上靠了靠,“那你习惯习惯好了,我要做你的例外。”
她在他怀里抬眸,直勾勾地看了他几秒,“沈姒是独一无二的。”
齐晟轻轻一哂,意态轻慢,觉得好笑,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还挺理所当。
“虽,你可能觉得很幼稚,”沈姒戳了戳他的口,蛮认地说到,“但我没喜欢什么人,齐晟,你是我第一个男人,那就是我的初恋。”
她埋进他怀里,轻声道,“我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所以,对我好一点儿啊,三哥。”
是很幼稚。
小姑娘对爱情的幻想,永远天又幼稚。
可鬼神差的,他底柔软的情绪像是不受控制一,陷落一角。
大抵,才是最戳人的。
齐晟凝视了她几秒,勾了唇,嗓音里勾着几分笑意说了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