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上前来,亲手将允禵给扶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立即便从徒弟手中接过椅子,送了上前来。
允禵坐下,兄弟两人这才在隔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彼此对视打量着。
允禵明明是比胤禛小了十岁的,但是因为多年心中抑郁,苦闷不得志,这时候看起来却仿佛和胤禛是同龄人了。
甚至,从气色和身姿挺拔程度来说,胤禛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人都已经被接回来了,太医院的人也准备着了,胤禛也不打算多绕弯子,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对着允禵敞开来说——说是已经将京郊里的养病宅子给准备好了。
让他过去就好好养病,别的事儿不用惶恐。
允禵听着“惶恐”两个字,眉间微蹙,带着隐忍和耻辱的神情一闪而过。
隐隐的又有少年时剑拔弩张的样子。
正如德妃娘娘生前所说——她这两个儿子,别看一个张扬跳脱,一个沉默寡言。
其实骨子里的脾气其实是一个样。
都又硬又倔。
宁可打碎一身骨头,都不肯膝盖软了给人跪下。
胤禛从前最看不得就是十四弟这样子——他千里迢迢派人把他接回来,专门养病,难道还得求着他不成?
再说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要为他那好八哥哭丧,这么十年也该哭够了吧!
收起唇边的冷笑,目光转了过去,胤禛却看允禵坐在椅子上,显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刚才那些神色仿似从未在他的脸上波动过。
允禵静静道:“皇上,臣弟自得天恩宽释以来,自悔自艾,安分家居,未尝生事,更留心梵典,深知佛法不可思议,佛理出入之深,亦深悟前非——从前种种,都是臣弟糊涂。如今病重,得蒙关怀,臣弟叩谢皇上恩典。”
他努力的挺起已经不是那么笔直的腰背,深深地磕头了下去。
胤禛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十四弟的后脑勺上扫着。
十四弟口口声声,只称呼他为——皇上。
他刚想说话,允禵又道:“还有一事,臣弟未来得及与皇上禀报。臣弟之嫡孙,方才三月有余,臣弟为之起名永忠……”
他抬起脸,凝望着胤禛,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两潭深深的死水:“就是为了告诫子孙后代,永报圣恩。”
说完这些话,允禵又最后磕了一个头。
……
今年的夏天仿佛来的特别早,暑意也厉害。
宁樱坐在九州清晏殿之中。
明明宫女们已经在屋子里东西南北四个角都放上了冰桶,一阵一阵的散发着凉气。
她还是觉得热。
之前有太妃丧葬,她身为皇后,从头到尾都操办得极为妥帖,而如今,对着允禵的事情——尤其是他身边还带着两位侧福晋、好几个格格,另外还有小阿哥,小格格……
一府的女眷。
胤禛却从头到尾没有发过一次话,哪怕是睁只眼闭只眼,让皇后来稍加关照照顾。
也都没有。
……
太医院的人往允禵养病的园子里去得特别殷切。
但是病情依旧“积重难返,不见起色。”
七月中旬,允禵默无声息地在园子里撒手人寰。
只留下一家妻小手足无措,慌乱地痛哭不止。
胤禛在圆明园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下朝回来,刚刚陪皇后用完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