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意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只在意你到底什么时候接受治疗。”阿德莱德眯起了眼睛。
“我认为我现在的心理状况非常健康。”
“身患绝症的病人在看到诊断结果之前往往也觉得自己很健康。”
林斯选择不和他扯皮,直接进入正题:“凌一的状态有点不对。”
阿德莱德坐直了身体:“你怕是在开玩笑,那种等级的小天使是很难有心理问题的。”
“算不上心理问题,”林斯已经斟酌好了自己的措辞,道,“以前你给我发过一些关于凌一的东西,讲幼态持续——说飞船上的环境并不适合孩子成长,他的心理年龄可能增长十分缓慢。”
“没错。”阿德莱德点了点头,“但是在远征者上的生活应该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和其他人的相处没有问题,”林斯道,“但是对我的态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五分钟前我劝他和我分房睡,然后就生了很大的气。”
“你是说俄狄浦斯情结吗?”阿德莱德明白“和小时候一样”形容的那种状态,神色认真了起来,审视地看着林斯。
“有一点像。”林斯道。
“所以现在你们的关系如何?”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拒绝给我开门。”
“有意思呀,”阿德莱德托腮,“你也有被拒之门外的一天。”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正色道:“你不要动,暂时交给我。”
林斯点了点头。
林斯不是一个根据自己的判断胡乱解决问题的人。在确认和凌一的相处绝对存在问题后,他选择了正确的解决方法,询问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拨通了凌一的通讯,他非常有耐心,知道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的孩子并不想接别人的电话,因而拨了一次又一次。
凌一终于接通了。
阿德莱德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房间。
他笑眯眯坐在凌一面前,看着他。
房间没有开灯,凌一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头看他。
那样郁郁的神色,让人恍惚间回到中世纪昏暗的古堡,古堡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世袭大贵族,拥有紫罗兰公爵之类的封号,靠啜饮鲜血为生。
阿德莱德微微怔住了,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他的神情。
一个人的神情和身体姿势能透露出许多信息,在天才而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眼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眼神里那种迷茫的悲伤,绝无可能来自成长的烦恼或俄狄浦斯情结的困扰。
那分明是——为情所困。
“林斯让你来的吗?”凌一淡淡问。
“林博士放心不下他家的小朋友。”阿德莱德坐到他对面,微笑道。
“我觉得是因为他认为我有问题。”
“其实并没有问题,”心理医生笑容温和,能使人放下一切警惕,“听说你们就一张床上能否躺下两个人这个问题产生了冲突。”
“他说成年的动物应该学会自己居住。”
“问题不在这里……”阿德莱德勾起唇角,“你爱他。”
他认为这句话落下,会看见凌一恍然大悟走出迷茫的样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凌一就像听了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一般。
“是啊,”他恹恹道,“我当然爱他。”
“不,不是那种爱。”阿德莱德轻声道。
“你要把爱也分门别类吗?”凌一问他。
“没错,”阿德莱德挑挑眉,“我喜欢把爱也分出界门纲目科属种。”
凌一笑了一下:“听起来很复杂。”
“其实也不复杂,”阿德莱德耸耸肩,“比如说,幼崽对父母的爱,父母对幼崽的爱,父母对长大后幼崽的爱,长大后的幼崽对父母的爱。”
“它们不是一种爱吗?”凌一想了一会儿,道,“对长大后的幼崽的爱就是把它叼出巢穴吗?”
“我对生物学的只是并不了解,但我知道只在一种情况下,两个成年个体会长久在同一个巢穴居住。”阿德莱德用那双碧绿的眼睛温和地望着凌一。
凌一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低声道:“谢谢。”
阿德莱德还想说些什么,通讯忽然被凌一单方面掐断了。
“啧。”他靠在沙发上,说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居住在同一个巢穴里的,当然是配偶了。
夜空下,凌一在想八年前。
八年前决定离开林斯的那一晚,也是在这样的星空下,他望着沉睡未醒的林斯,心中全然是难过,仿佛下一刻就会痛哭出声。
那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看着明明是这么喜欢的林斯,却想要哭。
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想起一段歌词来。
露西亚数据库里存着的百万首之一,是中文,他并不陌生的语言,不知道源自什么时代,旋律已经忘记了,有两句却记得格外清楚。
不只是记得清楚,最初听到那样两句词的时候,心弦便突然为之一颤。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看见不朽
还未如愿看见不朽。
他抬头望夜空。
深夜星空,辉光闪烁,黎明浮沉往复,天光破晓。
作者有话要说:俄狄浦斯情结:恋母弑父,对父亲或母亲的独占欲。
歌词来自《山丘》。
林斯没往那方面想不是迟钝,有别的原因=w=
至于这一章的意思,诶嘿嘿(神秘的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