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任何时间，只要你打过来，都合适。”

“……”

杨夜似乎能想象顾良的表情，声色沉沉地笑了两下，开口说：“行，不贫了，确实有点事情想让你帮我一起分析一下。

将近20分钟过去。

顾良与杨夜分析完毕，差不多准备挂电话。杨夜问他：“所以你现在在哪儿？不会就让你们睡在雪地里吧？”

“不会，我在休息区休息。”

“休息区？这是什么？”

“我们的剧本场地被烧了。所以系统把我们带到了……对，xx561号公共休息区。有酒店公园什么的。像个度假村。”

“好。我知道了。”

“那……再见。”

“嗯。再见。”

系统自动断线，卡牌页面变灰。

三次连线机会使用完毕。求助卡至此作废。

次日中午，酒店餐厅。

顾良在慢条斯理吃牛排。

王教授要的是中式小面。他算了算：“这回休息时间15天，系统给了我们一人100的虚拟币。你觉得够花吗？牛排有点贵吧？”

顾良淡淡道：“保证体力重要。谁也不知道下个剧本是什么。”

王教授叹口气：“诶你说，这里的npc为什么都不说话？”

顾良闻言，也朝服务台那边瞥了一眼。

那里站着两个服务员，都是女性，她们面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但无论对她们说什么，她们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就跟哑巴一样。

不仅是她们，这酒店的大堂经理也好，咖啡馆里的服务生也好，都像是不会说话的。

住在这里的几天，一开始顾良还嫌王教授话有点多。

但住久了才发现，这里太过寂静，没有人说话的，就像一座死城。

有王教授说话，倒是会冲淡一点那种至极的诡异感。

切下一小块牛排吃掉，顾良余光注意到什么，往餐厅门口瞥了一眼。

此处正对着酒店大堂。

顾良可以看到，从大堂后方的消毒间处，有两个服务生推着推车出来，推车上放的是枕头、被套一类的东西。

服务生按下电梯，推着车进了电梯，电梯口再合上。

顾良全程盯着那两个服务生，期间王教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目睹了一切，不由道：“诶？要有新玩家来这里入住了？”

很快大堂有脚步声传来。

顾良给王教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走到了餐厅门口。

他站在门的后方，藏住大半个身子，只略探了头往外看。

果然，有五辆轿子落到了酒店门口。

旋即有五个人从轿子里走下来。黑衣人带着轿子离开，五个人则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大厅。

五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他们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看上去经历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剧本。

顾良的视线一下子锁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迷彩服。所有人之中，他是受伤最重的。从头到脚，他简直一身狼藉，身上挂满了黄绿色的不知名混合物，半边袖子全没了，裤子上也都是洞，伤口上还不断有血在往外面流。再来，他鼻梁上的眼睛镜片都碎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清路。

满脸的泥，五官都看不清，但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是泛着光彩的。

此外他还是笑着的。他笑得非常自信笃定，好似并没有经历什么生死，而只是去了一趟游乐场，玩了几把游戏而已。

如果说顾良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片污泥之中，眼前这个人就是拨开云雾透进来的那抹光，照亮了所有阴暗逼仄的角落。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顾良某根蹦起来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几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但在看清他的状况后，他又下意识皱起眉，眉间生出几分隐忧。

很快，五个人进入电梯，上楼入住。

顾良转过身，返回餐厅，坐下继续吃牛排。

吃牛排的过程中，他拿起智能点菜单，“啪啪啪”按下几个菜，等服务员来送菜的时候，他则开口说：“帮我打包。另外，请问哪里可以买药？我知道你不能说话，麻烦帮我指个路。最后，我能问下其他玩家入住的房间吗？”

“你这是……干嘛？”王教授问。

顾良道：“去看个朋友。”

哦？朋友？

不是，他这种性格的人，还真交得到朋友？

30分钟后。

顾良走到1373房，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杨夜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苏兰吗？稍等会儿。”

苏兰？

顾良眉毛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侧身站立。

片刻后，门开了。

似乎是没见着人，所以杨夜支了半边身子出来。

顾良旋即从侧面走出来，一眼看到正在擦头发的杨夜。

有水珠顺着前额流下来，他拿着白毛巾擦头，看得出是刚洗了澡，酒店的浴衣他倒是穿得严丝合缝，十分规矩。

嗯，还行。

没裹着浴巾见什么苏兰。

杨夜擦了下头发，一转身就看到了顾良。

他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悦，行动先于理智，他立刻伸出双臂，似乎是想给顾良一个拥抱。

却见顾良向后一仰，躲开了杨夜的手臂，然后他抬起双手，一手拎着食物，另一手拎着装有药和纱布的塑料袋。

以这样的姿势，顾良冷冷清清地看着杨夜，下巴微微扬了一下。“进去说话？”

进屋后，顾良先做的事，是帮杨夜上药。

杨夜身上伤口很多，好在大多比较浅。

唯一比较重的是他右手手臂的伤，那伤口很深，再深一点，就可以见到骨头了。

顾良着重处理的也是这里。

碘伏、止疼药上好，纱布一圈一圈往上面绕。

“会太紧吗？怎么一声不吭？”顾良问他。

杨夜下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顾良，他头发就在自己下巴边，自己往前一点，就可以吻上。

杨夜笑了，摇头：“不紧，正好。”

“这么大伤口洗什么澡？”顾良语气似乎有些责备。

“没办法，丧尸的血太臭了。黄绿色的，特别恶心。”

杨夜望着顾良的头顶，那里的头发软蓬蓬的，“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让你帮我洗了。右手胳膊抬起来，伤口就淋不到水了。”

顾良掀起眼皮盯他一眼。“少贫。一会儿伤口感染了。”

“没事儿。”这个当头，顾良已经帮杨夜包扎好了，杨夜动了动胳膊，“你看我还能自己抬呢。丧尸的爪子抓的。看着吓人，问题不大。”

顾良低头把剩下的纱布、胶带还有药品收拾好，望向了桌子上摆的食物。“这里的牛排不错，所以我给你也点了一份，还配了小菜。但我看你这胳膊……”

杨夜心想，刚才自己说不严重干嘛啊？自己应该说很严重啊。

于是杨夜“嘶”了一声，在顾良给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之后，他左手扶住右手的胳膊。“忽然好疼。”

“是不是碘伏有刺激？”

“有可能！”

“那你坐着休息。我帮你把牛排切好。”

“你喂我啊？”

“我帮你切成小块，你左手用叉子吃。”

“嗯……也行？”

“还挑剔？”

“没有。只真觉得你人好，讲义气啊。”

顾良坐到餐桌旁，开始帮杨夜切牛排。“还你人情而已。在这个剧本里，你帮了我。”

杨夜坐到他对面，左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就嘴硬吧你。我集中讨论的时候，你也打电话来帮了我。人情都还过了。现在你又带吃的又带药，还帮我切牛排，你这就是关心我啊。”

顾良没说话，只缓缓抬起眼睑看向杨夜。

这个当头，柔色的灯光映进顾良冰凉的眼底，衬得他眉眼温柔。

顾良张口，正要说什么，门口再度响起敲门声。

继而响起的，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女人声音。“杨夜，开下门，我是苏兰。”

哦。苏兰。

杨夜跟她约好了今晚见面？

否则自己敲门的时候，杨夜怎么会以为是苏兰？

顾良放下刀叉，把装有牛排的盘子往杨夜面前一推。“切好了。你吃吧。我回去睡觉了。”

顾良正要起身，杨夜倾身上前，却是一下子按住他的手腕。

“怎么？”顾良回头。

杨夜目光微沉，盯住他的眼睛：“再帮我个忙。”

顾良：“说吧，什么事？”

杨夜望着他的眼睛笑：“帮我开门。替我招呼下客人。”

“自己没手没脚？”顾良问。

——等等，什么叫我替你招呼客人？

杨夜松开顾良的手腕，转而捞起自己的裤腿。

这一下顾良才见到，他小腿整个肿了，甚至有一块淤青，都有点发紫了。

“这么严重？不早说？”

“是啊，腿可疼了。帮我开门吧。”

“行吧。”

顾良朝门口走去，“不过那是来找你的，估计跟你有事情谈，我还是得回避——”

杨夜说：“我跟你有什么可回避的。我跟她又不熟，这个剧本刚认识。这不房间里有电话么。我也是刚洗完澡，才接到的她的电话，说有什么事找我。我还没拒绝她电话就挂了。”

这个当头，敲门声又响起来。“杨夜，在吗？”

顾良瞧一眼杨夜，还是去开门了。

门后站着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女孩子，看得出刚洗去了一身的泥，化了很精致的妆。

她也拎了个两个袋子，一个里面放着饭菜，一个里面放着药。

看见顾良，她有点诧异。“你……”

顾良还没答话，脖子忽然被人勾住了——是杨夜。

顾良：？

——这人不是腿疼不方便走路吗？怎么瞬间转移过来的？

杨夜勾着顾良，倚着他的肩膀，把一半重量压到人身上，再带笑看向苏兰。“怎么了？”

“我……哦……”苏兰拎起两个塑料袋，“我给你带点吃的，还有药。我是想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剧本里，你救过我的命。我挺感激的。”

“哦。多谢了。”杨夜推一把顾良，“媳妇儿，你帮我接一下！”

顾良：？？？

苏兰：？？？！！！

杨夜见顾良不动，搂着他，亲一口他的头发，上前接过了苏兰手里的东西，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家媳妇害羞，不会和陌生人说话。他也感谢你的。那啥，我俩久别重逢，还想多聚一回儿，你不介意的话——”

“我……”

“苏兰你不歧视同性恋吧？”

“我没有。我没……”

“那多谢你的药和菜。明儿见？”

“明……明天见……”

“啪！”

杨夜把门关上了，伸手薅了一把顾良的头发，“不好意思啊。其实吧，因为救过她，我感觉出来，她对我可能有点那意思。我这告诉她我是弯的，断了她的念想，就妥当了。”

说到这里，杨夜深深望着顾良的眼睛：“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