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估计着,他和杨夜靠近直升机这件事,主动触发了隐藏剧情。
于是顾良立刻追问:“王校董的具体行踪你们知道吗?”
“老板的行踪我们怎么能过问?”
顾良再问:“那昨晚呢?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王校董是什么时候?”
“就是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啊。你们吃完饭,我们这些打工的才去吃。我们到食堂的时候,问过老板今天什么时候出发。我们也问了他去哪儿,要不要我们跟着保护他。不过老板说不用。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哎呀,不跟你们废话了。我们继续等老板了。”
两个保镖连一个司机很快就返回了直升飞机。
任顾良和杨夜怎么敲击舱门,都没能再得到任何回应。
顾良思索了一会儿,对杨夜说:“我一直在想,既然有保镖跟着王校董,为什么他会被杀。现在我知道原因了,王校董根本没让他们跟在身边。”
“如果是这样,我有一个脑洞,王校董在电话里对校长说,他来这一趟,是为了缉拿钱化学归案,以防万一,他会带保镖押送钱化学,直接把钱带到警局。但其实这只是忽悠我们的说辞。所谓的保镖,也是他找来骗我们的。”
“保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基地的事。这基地的秘密,属于高级机密,不能让保镖察觉到半点异常。所以王校董去处理实验品的时候,没让保镖跟着,只是让他们在直升飞机上等他。”
“也就是说,王校董声称这一趟来学校是为了带钱化学去警察局,但其实他是来秘密处理掉钱化学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年的实验日志出现了损坏,无法打开。而地下实验室里的其余工作人员也都不在。所以,王校董是亲自做的这件事。他通过手机app摧毁了实验品,也就是钱化学。我估计,他杀了钱化学后,应该是要带他进入地下实验室的。但他被杀了。”
听顾良分析的时候,杨夜双手插兜往前走着,顾良则是把手背在了身后。
眼见着杨夜随意点了点头,顾良问他:“案子进行到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杨夜又点了一下头。“有。”
顾良继续背着手,倾下身侧过头,是一个探头瞧杨夜表情的动作。“说说看?”
杨夜停下脚步,略颔首看着顾良,半晌后道:“这个案子有五个死者,但实际上没那么复杂。我认为可以分为两个部分来看。”
顾良:“愿闻其详。”
杨夜道:“王校董那边的故事,我说不好。但死的三个学生,我认为还是bug导致的。先前是学生杀学生,现在应该还是。因为在学生的视角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实验品,他们还得继续参加奥数比赛。从实验日志来看,每个个体出现bug的时间有差异。所以有人晚于钱化学出现bug,突然想杀人,是可能的。”
“嗯……等等,得修正一个说法。杀李英语和孟语文的,应该是出现bug的实验品。但看似自杀在宿舍的朱物理不同。从她的日记来看,她好像是‘觉醒’了。”
“‘我实在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就是一场骗局,我无法改变现状,只能用死亡逃脱’……”
“这些话,是朱物理日记上的。刚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们不明所以。但现在看来,很像是她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己只是个实验品,不是正常的人类。”
“因此,朱物理的死因待定。她没准真是自杀的。她觉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个实验,崩溃之下自杀,是可能的。”
“暂且不说她,继续刚才的分析。杀李英语、孟语文的,我倾向于认为还是实验品。现在没有法医,无法判断她们俩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有办法进行推测。”
顾良问:“你怎么推测的?”
杨夜道:“事情的关键,就是塔罗牌。凶手连杀两个人,有可能在bug的作用下,会继续杀下去。那么,凶手完全可以继续模仿作案。”
“不管是把一切推给去年的连环杀人案凶手也好,还是继续推给钱化学也好,凶手完全可以继续在现场摆放塔罗牌,并把尸体摆成塔罗牌上面图案的造型。”
“可他为什么没有呢?”
杨夜看着顾良,自顾答:“我想,只能是因为来不及。这个来不及,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王校董要来了,还会带来保镖。凶手不知道校董会在这里逗留多久,所以他之后再继续犯案的话,可能存在难度。因此他得尽快杀了竞争对手。听说李英语独自去图书馆,他认为这是个好时机,于是就跟去杀了她。”
“‘来不及’的第二层意思,则是犯案时间上的来不及。凶手来不及准备塔罗牌,来不及寻找死者身上的塔罗牌,更来不及去找来工具,将尸体摆出跟塔罗牌类似的造型。可为什么会来不及呢?只能是因为昨天晚上7点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晚上7点,大家都要在操场上欢迎王校董。而6点50,大家就会陆续集合了。凶手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一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姗姗来迟,所以他得尽早赶到操场。”
“所以,可以大胆推测,李英语和孟语文的死亡时间,就是在5点半大家从102教室离开,到6点50分在操场集合之间。而基于你之前的发言,以及吴生物的发言来看,可以进一步将死者的死亡时间进行压缩。”
“李英语是6点15分到6点50分死的;孟语文是6点30分到6点50分之间死的。可能有几分钟的偏差,但大体错不了。”
说到这里,看着顾良的表情,杨夜眉毛挑了一下。
似乎觉得顾良的反应很有意思,杨夜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饶有兴致。“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同意?”
顾良反问:“照你们这么说,直接把凶手锁定在我和吴生物身上了?八个学生,或者说八个实验品,现在还活着的,只剩我和吴生物两个可能因为bug的突然出现而杀人。”
杨夜笑了笑,但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凝重。“那也不一定。朱物理可能杀了她们,再自尽。”
说这话的时候杨夜眯了眼睛,语气也有点沉。
他盯着顾良,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片刻后,顾良无谓地说道:“关于你对李英语和孟语文两个人死亡时间的推测,我认可。事实上这个死亡时间,是我在图书馆的时候,当着吴生物的面对你盘过的。”
“我对她们两人死亡时间的判断,是因为我在6点15分被系统判了违规,我基于这个事实做出判断,凶手应该是6点15之后来了图书馆,继而推测出犯案时间。但你不一样。”
“杨夜,跟我不同,你是基于凶手的犯案逻辑来下的判断,你的这个判断有预设。”
“你这个‘预设’,就是先把凶手预设成了有bug的实验品。”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果凶手是实验品,也就是学生,并且他杀人是因为bug的话,他多半会继续先前钱化学的杀人模式,也就是说他多半会利用塔罗牌。正如你说的那样,能把这件事推个钱化学或者去年的凶手,何乐而不为?”
“实验日志也可以说明,除了钱化学外,去年的颜手工和方刚琴也用了塔罗牌的嫁祸手段。所以,看来模仿作案,是我们这些实验品的一个习惯了。”
“因此,凶手如果是实验品,大概率会在犯案现场继续用到塔罗牌,可他们来不及布置现场,所以最终没用到塔罗牌。也由此,你把犯案时间缩短到了6点15分到6点50分之间。我总结得对不对?”
杨夜点头:“非常对。”
顾良眼睛半眯了一下,道:“前半段推测,我认可。也就是说,凶手如果是实验品,他们很可能继续用塔罗牌布置现场。这个我认可。但我随之做出的结论,恰恰和你相反。”
顾良双手抱胸,略抬着下巴对杨夜,放缓了语速道:“因为就算当时来不及布置现场,事后还有机会。”
“就按你说的,假设实验品杀完人,赶在6点50出现在操场。那之后呢?之后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实验品如果要放塔罗牌、要将死者摆出塔罗牌的造型,还有大把的时间。”
杨夜瞧着顾良,却斩钉截铁回答:“不。不是的。凶手没有那么多时间。”
“凶手赶在5点半到6点50分之间犯案,正是因为他知道两件事,第一、李英语会去图书馆;第二、其他人不会去图书馆。”
“我们来着重分析第二点,那个时间段,校长和主任开会;我去打扫空房间;剩下的则在食堂忙碌。所以这个时间点,是凶手方便下手的时间。当时开会的时候,你好像提过一句,你不舒服、头疼,想回宿舍睡觉?”
“那么你和吴生物的嫌疑是基本均等的。她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包括知道你在宿舍睡觉,没道理突然去图书馆。那么她可以去杀人。至于你的视角,道理也一样。”
“你刚才说,凶手有可能晚上去图书馆重新布置现场。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晚宴结束后,校长和主任带着王校董去看钱化学了。看完钱化学,王校董临时想去图书馆看看那两个还在学习的学生,是可能的。”
“管大妈要管理每个学生,发现有人没回宿舍,想去图书馆找她俩,也可能。”
“又或者校长、主任、其他人突然觉得不对劲,临时去图书馆看看,也有可能。”
“综合来看,跟下午5点半到6点50分,凶手基本能知道每个人的时间线不同,晚宴之后,凶手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有人去图书馆。事实上,谁都可能再去图书馆。所以,凶手不会冒险回到现场,更别说费大把的时间布置现场。他返回现场、长时间逗留在那里,只会增大自己被发现的风险。”
“而且顾良,你忘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
杨夜就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倾身上前,居高临下望着顾良,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凶手并没有一晚上的时间回现场布置。这句话你说错了。如果说是凌晨时分,大家应该都睡了,不至于再去图书馆,那么凶手敢回去布置现场,这个我认。但是……”
“图书馆会在每晚11点自动闭馆。大门会合上。”
“这一点,学生手册上有相关说明。第一阶段玩家发言的时候,朱物理的话也可以证明。他第一天去图书馆,看到了连环杀人案报道,他是晚上10点去的,待到晚上11点闭馆的时候离开。”
面容平静地对上杨夜的目光,顾良总觉得杨夜的眼神有一种“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的意思。
顾良却是浅浅笑了一下,道:“看来我们有分歧了。你这推论还是太草率了。”
说完这话,顾良目光带了些许挑衅道:“图书馆闭馆的细节,我刚才确实是一时疏忽,忘记了。但你也忘记了一件事——实验日志上写着,这些实验品,如果出现了bug,会体现出犯罪天才的特质。”
“你知道犯罪天才的具体特质是什么吗?他们喜欢挑衅、热爱挑战,并且有强迫症。”
“犯案之后,这种人喜欢回到犯罪现场,甚至在众目睽睽下伪造证据。骗过所有人的时候,他们心中会非常有成就感。”
“因此,哪怕晚上回图书馆重新布置现场,是一件危险的事。但他们会乐于挑战的。我觉得塔罗牌对于实验品来说,可能已经是一种犯罪仪式了,已经有四个实验品用到了它。”
“基于完美犯罪的强迫心理,我认为如果是实验品犯案,他们一定会在现场放上塔罗牌并进行相关布置。尽管晚上晚宴之后,到11点闭馆之前,他们不能确定其他人的行踪,但想办法避开,总有办法的。”
“所以这一回我跟你看法不一样。现场没有塔罗牌,反而意味着,凶手不是学生,而是教职工中的某一个。你也有嫌疑。”
顾良任双臂自然垂落,形成一个闲适的姿势。
然后他信步往前走去。“我们现在争论这个,其实意义也不大,说白了都是猜测。得具体听了其他人的时间线,还得继续找线索,才能真正下定论。你想从哪儿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