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生了。
穆湛听到这句话,惊得瞬间完全清醒,下意识就觉得要做生产准备,连忙下床叫人了,但刚开口喊了宣御医,后面的话就停在了嘴边。
他回过神来,发现不对。
从闻鸣玉出现食量增大,嗜睡,揪毛筑巢这些变化,也不过十天,算上预估的怀孕月份,三个多月,这怎么可能就要生了?
穆湛觉得应该不是,但出现状况,自然还是要让御医过来诊断。
“是肚子痛吗?才过了多久,不会那么快生的,放松。”穆湛放低了声音,安抚他的情绪。
闻鸣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对啊,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这根本不合理。
可他真就是下意识这么认为,就像当初感觉自己有了一样,控制不住揪自己的毛,叼草筑巢。
他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摸了一下,有些困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
穆湛觉得奇怪,但他听说了人在怀孕后,情绪会变得起伏不定,容易多想,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在等御医来的过程中,闻鸣玉摸了摸肚子,那种阵痛感慢慢减轻,几分钟之后,完全消失了,仿佛刚才那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蜷缩起来的身体不自觉打开,因为疼痛皱起的双眉也舒展开来,一切又恢复了。他忍不住起身,想去看看自己的腿下面,有没有想象中的崽崽。他总感觉自己已经生出来了。
穆湛看他想动,连忙按住他,不让他乱来。
闻鸣玉却挣扎着想起来,他有种感觉,肚子里已经没有崽崽了,没有了当初他心里那种有什么联系着他的感觉。他觉得床上一定有他的崽崽。
但闻鸣玉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支吾说:“躺着、不舒服,我的肚子也不痛了……”
穆湛垂眸观察他的脸色,看他确实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又异常坚持,不起来就不会罢休的样子,只好小心地扶他起来。
闻鸣玉一坐起来,就掀被子,看腿中间和周围的地方,在软褥上四处打量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还抬起自己的腿看。
“在找什么吗?”穆湛皱眉,越来越看不懂了。
闻鸣玉摇头,没说。毕竟他是在找自己生下来的崽,理智觉得不可能,但心理上就是觉得自己生了。
如果这时候,闻鸣玉是垂耳兔的形态,肯定已经到处乱转找小崽崽,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就像是自己的幼崽被偷了似的,垂下来软乎乎的兔耳朵颤抖着,又慌乱又委屈,急得呜呜叫了。
但闻鸣玉这会是人类的模样,就有些克制自己,但小眼神还是在不断四处瞄,明显的茫然不安,似乎有什么非常无法理解的事情,整个人都傻眼了。
穆湛当然不会因为他摇头,就随意地信了,看那神态就明显不对。他顺着闻鸣玉的视线也往软褥看去,思索他到底在做什么,心里一时闪过了许多猜测。
就在这时,御医赶了过来,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准备行礼却被拦住,穆湛命令快把脉。
经验最丰富的白胡子御医先上前,手指搭上闻鸣玉的手腕,凝神安静切脉。过了好一会,他皱起了眉,脸色控制不住变了,尽管已经努力收敛克制,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更别说穆湛就在一旁盯着。
穆湛冷声道:“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肚子痛?”
结果,他话音未落,那御医就先扑通一下跪下了。
他低着头,恭敬又惶恐,声音颤抖,“根据脉象,闻公子身体无碍,只是……”
因为他跪下,显得问题十分严重似的,穆湛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他吞吞吐吐更是暴躁不耐,立即逼问:“只是什么?”
御医额前冷汗滴落,不敢想象这样大的错误,还事关皇嗣,下场会是如何。
“只是、只是并没有身孕!”
他没有得选择,拖拉只是加重眼前的情况,只能把话飞快地说了出来。
瞬间,太极殿安静得诡异,只有极轻的呼吸声,而那呼吸声都是发抖的。
过了数秒,又像是过了百年那么漫长,御医备受煎熬。尤其是当初给闻鸣玉诊脉说有了身孕的御医,腿都软了,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什么意思?”穆湛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语调很平静,却让几位御医更加恐慌不安。
“微臣有罪,并未发现,此前乃诊断有误。微臣方才把脉,闻公子并非滑脉。此事重大,陛下可让周御医等人都一一把脉,以确定真假。”
穆湛深深蹙眉,示意其余御医去看,结果都很统一,就是闻鸣玉没有身孕。
那么大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闻鸣玉非常懵逼,呆呆地靠坐在床头,脑子乱七八糟的,难以置信,实在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状况。
之前他明明很真实地感觉到了肚子里有崽,肚子鼓起来,还反胃孕吐,有胎动,控制不住揪毛筑巢,甚至那里胀痛,有奶水……这怎么可能不是有了。
闻鸣玉一脸傻眼,怀疑人生。
他忍不住疑惑问:“可我都有那些症状,如果没有怀,为什么会这样?”
御医小心观察了一眼圣上的脸色,然后恭敬回答:“回闻公子,是这样的。有时候人在没有身孕时,也可能会有这些症状,这是假孕。前几日,微臣等人确实把出了滑脉,但这很容易混淆。”
“圣上两日前,下命找有关兔子的书籍,微臣看了,兔子也是有这种情况的,当它们被频繁摸背,就会出现假孕的状况,身体也发生相应变化,以为自己怀孕了,并开始筑巢为生幼崽做准备。”
随着御医慢慢往下说,闻鸣玉就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简直瞳孔地震。兔子还会有这种情况?还和他的一模一样!
御医低着头,并未注意到闻鸣玉的神情,继续解释:“人也有相似的情况,在强烈渴望能有身孕时,就会产生类似的症状,是心中想法给身体带来的影响,但其实……并没有。”
御医艰难地说完后面几句话,解释了胎动是肠胃问题等,又连忙表示,“此次没有,但闻公子确实是男子中极为罕见,可以怀孕的体质,只要调养得当,以后会有孩子的。”
一通解释下来,闻鸣玉和穆湛都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间,空气异常沉默,满是尴尬的安静。
他们竟然搞了那么大个乌龙,真的以为怀孕了,甚至都开始准备孩子的衣服鞋子玩具等等。
结果最后,只有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
闻鸣玉根本没有揣崽。
他理解自己只是假孕之后,恍惚了一会,然后脸瞬间爆红,被自己之前那一系列行为给尴尬到的,恨不得钻到床底下,没脸面对任何人。
在“生崽”并发现没崽之后,他的假孕本能才消失,理智回归,认真思索一番,就发现了他和穆湛之间根本还互相不知长短不知深浅,没有到最后一步,怎么可能会怀孕。
但在假孕当时,他就是心理上认为自己有了,本能坚信,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还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认定了,觉得自己跟穆湛什么时候彻底标记过,他不记得了而已。
简直疯了。
社死现场。
闻鸣玉神情有些崩溃,终于忍不住,扑下去滚进被窝里躲着,不愿面对这魔幻的现实。做一只鸵鸟,把自己埋起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御医这般误诊,可以说是戏耍圣上,治个欺君之罪了。虽说不是故意为之,但身为皇家御医,犯了本职上的大错,还事关皇嗣,圣上可能会有的第一个孩子。这样严重的事情,圣上大怒之下要杀了他们都不奇怪。
御医心中畏惧,暗暗求着圣上可以仁慈留情,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好好调养闻公子的身体,让他尽快能怀上真的龙种。
但这些话,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因为圣上脸色很差,他们只能保持绝对的安静,等着圣上决断,生怕触怒龙颜。
穆湛冷着脸,没有说话。
所有御医都以为他是怒极了,但其实,他的心情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从一开始得知闻鸣玉怀孕,心中震怒,到竭力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决定认下这个不知是谁的孩子,经历了十分跌宕的情绪起伏。
但现在,御医告诉他,这都是假的,并不存在孩子,一瞬间,让他前面的纠结痛苦恼怒,全都成了笑话的感觉,他被愚弄了,还傻乎乎地信了。
这时候,穆湛应该怒火滔天,恨不得杀光这些御医。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可实际上,他心里竟然有种无法掩饰的喜悦,比怒火还要多还要快地涌了上来。
他从一开始,就不愿相信闻鸣玉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前面确实自我说服了,但不代表他心里就能完全坦然接受。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冒出杀念,想把那个孩子弄死。
在各种异样复杂的情绪里,过了几天,却忽然得知,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令他厌恶的孩子。
他心口那石头瞬间就消失了,看那些御医都好像顺眼了些。原本这样重大的失误,应当严惩的,但穆湛只是罚了俸禄,就让他们退下,以后别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并且好好调养闻鸣玉的身体。
穆湛站在床边,伸手扯了一下闻鸣玉头顶盖着的被子,想掀开,但闻鸣玉的手抓得牢牢的,不肯放开。穆湛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红透了,还有浓郁的果香涌出来,满满的甜气。
穆湛沉郁微妙的心情一下就缓和了,甚至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笑着说:“害羞了吗?假孕也没什么,不过是兔子很常见的一件事。”
有点安慰的意思,但落在闻鸣玉耳朵里,就像是在嘲笑他,怎么这么寻常的一件事都不知道,不是一只兔子吗?自己被自己骗过去了?傻乎乎的。
闻鸣玉紧抿着嘴,又羞又恼,用力拽被子,想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躲起来,但穆湛不让,拉了几下没用,他就炸毛了,猛地坐起来,气鼓鼓地瞪着穆湛。
“我不知道又怎么了?我又不想的,真要说还不是怪你,你不摸我的背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
他是直接吼出来的,殿外宫人听不清说什么,但依稀能辨认出是闻公子在责怪圣上。太大胆了,竟敢吼暴君。宫人吓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殿内两人对峙,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